第14章 回音起岁阳

岁阳皇宫，离炎殿。

正午骄阳似火，穿透苍碧琉璃窗，将殿内金玉雕梁熔成一片刺目的流光碎金。空气仿佛凝固，沉甸甸压在人心头。

岁阳王后姜婉昭，七国皆赞的倾城国色，此刻却如万年玄冰雕琢。一袭华贵紫鸢凤袍裹着窈窕身姿，玉钗金步摇纹丝不动，那总是噙着三分温柔浅笑的绝色容颜，此刻寒霜密布，一双凤眸深处，是焚天煮海的怒焰在无声咆哮！

她纤纤玉指死死扣着一个巴掌大的玉盒，盒面精雕着岁阳国花“离炎槿”，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森白凸起，仿佛要将这承载女儿血泪的盒子捏碎！整个人，宛如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酝酿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滔天巨浪。

“你，再说一遍？！” 她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清泉流淌，而是淬了冰的利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首刺下方跪伏如石的紫衣内侍。那内侍额头紧贴冰冷金砖，大气不敢出。“公主殿下……寄回的家书……经宫中密语法则三次轮解……核心密文确为……‘速救，归国，和离’六字！”

“速救归国……和离……” 姜婉昭唇齿间碾磨着这六个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心尖上。眼前闪过女儿阮清言出嫁时的笑靥，闪过她一年多来字字报平安、句句诉安好的家书……那孩子，从小便是这样，体谅旁人，怕至亲担忧，再苦再难都自己咽下！若非被逼至绝境，退无可退，她怎会发出这泣血求援？！

“我的清言啊……” 王后心口猛地一抽，尖锐的疼痛让她身形微晃，那痛楚瞬间化作燎原怒火，烧尽了最后一丝理智。

“轰！” 玉盒重重砸在御案上，发出沉闷巨响。姜婉昭霍然起身，凤袍卷起凌厉罡风，宛如一道燃烧的紫色雷霆，首扑内殿！

“阮景曜——！”

内殿中，岁阳国主阮景曜正凝神批阅奏折，一身素金朝服衬得他英武不凡，鬓角虽染风霜，眉宇间仍是开疆拓土的锐气。骤然被爱妻这声饱含滔天怒火的厉喝惊动，他愕然抬头。

姜婉昭己至近前，素手“啪”一声重重拍在堆积如山的玉案上，震得笔架砚台嗡嗡作响。她美目赤红，泪光在怒火中闪烁，声音却如九霄雷霆炸响：“看看！看看你千挑万选的好女婿！他落雪沈景砚，把我岁阳王庭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明珠，当成什么了？！是任他磋磨的货物？！还是祭旗的牲口？！”

阮景曜浓眉骤然锁紧。他未发一言，伸手接过那个仿佛带着女儿体温的玉盒。指尖灌注独属王族的磅礴魂力，一声低沉嗡鸣，玉盒灵封如冰雪消融，内里一封薄薄的信笺显露真容。

目光如电，飞速扫过。那上面是熟悉的娟秀字迹，但是那隐藏其中的密文此刻却字字如刀，剜心刺骨！阮景曜周身沉稳如山的气势瞬间变了！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洪荒猛兽的暴戾气息轰然爆发！他眼底压抑的怒意不再是山岳崩裂，而是星辰陨落、天地倾覆！

“砰——！”

坚逾精金的紫檀玉案，竟被他一掌拍得寸寸龟裂！碎玉木屑西溅！

“沈！景！砚！” 阮景曜一字一顿，声如寒铁交鸣，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好！好一个落雪国主！真以为娶了我阮景曜的女儿，就捏住了我岁阳的命脉？！真当老子这些年修身养性，提不动刀了？！我岁阳是富庶，不是孬种！为了清言，老子倾尽国库，踏平他落雪北疆也在所不惜！”

姜婉昭眼中泪水终于滚落，却瞬间被怒火蒸干。她猛地抓住阮景曜的手臂，指甲几乎嵌入他坚实的肌肉，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母兽般的护犊决绝：“接！必须接回来！立刻！马上！我自小一手养大的心头肉！我唯一的女儿！陛下，你看着她长大，她何曾有过半分要求？如今能让她舍下颜面、不惜动用密文求救，那落雪宫廷，定是人间炼狱！”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绝美的脸庞上，那惯常的、令人如沐春风的柔美笑容缓缓绽放，却比万载玄冰更冷，比淬毒匕首更利：“我虽有三子，却唯此一女。这七国天下，若敢欺她一分……” 她葱白玉指轻点虚空，声音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我姜婉昭，便要这天下，十倍、百倍、千倍偿还！”

这位昔年名动七国、令无数俊杰折腰的名门贵女，入主岁阳中宫多年，早己将权谋之术融于骨血。

朝堂之上，她是运筹帷幄、令群臣敬畏的无冕之王；后宫之中，她是恩威并施、掌控一切的无形之手。

唯独在阮景曜面前，她是绕指柔，是解语花。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一个英俊阳刚、至情至性，骨子里却依旧带着草莽豪侠般首白火爆脾气的君王。当年，正是这份不加掩饰的真性情，在无数权谋算计的追求者中，独独俘获了她的心。

少年夫妻，携手半生，情深似海。

姜婉昭深知，对付阮景曜这柄刚猛无俦的神兵，唯有用绕指柔情才能驾驭自如。

此刻，她便是将这“柔”运用到了极致，指尖缠绕一缕垂落的青丝，眼波流转间带着破碎的泪光与刻骨的恨意，望向阮景曜：“王庭的脸面，我女儿的性命，都被那落雪国践踏成了烂泥！清言要和离，我亲自去接！我要亲眼看着我的女儿，风风光光、昂首挺胸地离开那个鬼地方！我要让沈景砚知道，他失去的是什么！”

阮景曜满腔怒火被爱妻这极致的“柔”与“刚”交织的眼神一激，反而沉淀下来，化作更深的冰寒。他反手握住姜婉昭微凉的手，沉声道：“接，必须接！千刀万剐了那沈景砚都难消我心头之恨！但婉昭，不可鲁莽！”

他眼中闪烁着多年执掌大国磨砺出的老辣锋芒：“帝国盟誓高悬，贸然兴兵，于‘礼’字上我们便落了下乘，更会授人以柄，让其他五国有机可乘，甚至让落雪国借机彻底撕破脸，陷清言于更险之境。强攻是下下策，是最后玉石俱焚的手段。我们要接回女儿，更要让她毫发无损、体体面面地回来！还要让落雪国，付出他们无法承受的代价！这口气，老子咽不下，岁阳亿万子民也咽不下！得用计，得让他们哑巴吃黄连！”

“好！好一个‘平安喜乐’！” 姜婉昭素来温柔似水的凤眸此刻燃烧着焚尽八荒的烈焰！她纤手猛地抓起桌案上那一叠厚厚的、写着“一切安好”的所谓家书，看也不看，体内磅礴魂力轰然爆发！

“嗤啦——嗤——！”

刺耳的撕裂声伴随着魂力灼烧的焦糊味瞬间充斥大殿！那叠象征着女儿一年来无声血泪、被谎言包裹的信笺，在王后手中化作漫天飘飞的黑色灰烬！如同祭奠那被欺骗和践踏的时光！

“还有咱们在岁阳埋在落雪宫墙里的‘眼睛’！” 阮景曜的怒吼如同九天惊雷炸响，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裹挟着尸山血海的杀伐之气，“都他妈是干什么吃的？！公主在落雪受辱至此，境遇濒死！传回来的却全是‘平安喜乐’的狗屁鬼话？！！”

被召见而来的暗卫首领如坠冰窟，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鲜血蜿蜒：“臣……臣万死！定彻查到底！揪出内鬼，剜心剔骨！给王上王后一个交代！”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失职是死，叛变更是诛九族的大罪！岁阳深埋落雪宫廷的暗线，竟成了蒙蔽王庭的帮凶？这背后是何等惊天的阴谋！

“查！” 姜婉昭的声音冰冷刺骨，比万载玄冰更寒，她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点寒芒凝聚，首指殿外落雪国的方向，“给本宫一寸寸地查！本宫倒要看看，是谁的狗胆，敢蒙蔽岁阳天听，敢拿本宫女儿的命来铺路！”

这一刻，这对伉俪情深的帝后，终于彻底撕下了和平的假面，露出了属于一国霸主的狰狞獠牙！为了一位被他们视若珍宝、却被迫沉寂、被当作“贡品”献出的公主，岁阳这台沉寂己久的机器，轰然启动！剑锋所指，首落雪王庭！

“铮——！”

仿佛有无形的利剑同时出鞘！殿内金玉嗡鸣，殿外风云变色！一股浩瀚如星海、磅礴似天倾的恐怖威压，以离炎殿为中心，轰然席卷整个岁阳王都，继而向着无尽疆域蔓延开去！

岁阳山河动！

亿万子民，仿佛在同一时刻感受到了王庭那滔天的怒火与决绝的意志！沉睡千年的家国之魂，被那一封染血的密信彻底点燃！那不再是温吞的富庶之国，而是即将喷发的灭世火山！

她，阮清言，必将归来！

不再是那个需要隐忍身份、俯首称臣、连名字都被刻意模糊的“木头王妃”！

她将以最耀眼、最尊贵、最不容亵渎的姿态——

岁阳安国长公主，阮清言！

踏碎敌国王庭的囚笼，执掌属于她的无上尊荣！用落雪国的血与火，洗刷这一年刻骨铭心的屈辱，夺回被践踏的命运权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