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野心滋生，标本狩猎

棱镜科技在军方订单的加持下飞速扩张，窗明几净的新总部大楼取代了狭小的实验室。沈知微有了独立的、设备顶尖的神经织网研究中心，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观。然而，她的眉头却日渐紧锁。

金岳峙兑现了“无限制资源”的承诺。海量的脑部扫描数据、罕见神经疾病案例、甚至一些来源成谜的“特殊个体”生物样本，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的研究数据库。起初，她沉浸在对知识边界的探索狂喜中。但很快，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

“沉寰，这份‘深度脑波干预’数据…审查报告在哪里？”沈知微指着光幕上一份标记着“天赋计划-003”的文件，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文件显示对一名未成年受试者进行了高强度的神经刺激实验，效果显著，但副作用一栏却语焉不详。

陆沉寰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肩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带着令人心安的沉稳：“知微，放轻松。审查流程是金翎那边负责的，都是最高标准。这些数据能加速你的研究，挽救更多像你母亲那样的病人，不是吗？”他巧妙地提起沈知微因阿尔茨海默症离世的母亲，那是她投身神经科学最初的动力。

他的怀抱依旧温暖，话语依旧体贴，但沈知微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她想起金岳峙那深不见底的眼神，想起陆沉寰与金岳峙日渐频繁的闭门密谈。那些“特殊个体”…真的是自愿的吗？所谓的“最高标准”审查…真的存在吗？

“我需要的不是没有底线的‘无限制’，”沈知微挣脱他的怀抱，转身首视他，眼中闪烁着理想主义者最后的光芒，“是阳光下干净的研究！沉寰，我们最初的理想…”

“理想需要基石！”陆沉寰打断她，语气依然温和，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欲，“棱镜现在就是基石！金岳峙提供的资源，是让我们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别被那些无关紧要的条条框框束缚了手脚。”他捧起她的脸，指腹温柔地着她的脸颊，声音低沉而蛊惑，“相信我，知微。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未来。”

他的吻落下来，带着熟悉的温度和不容抗拒的力量。沈知微闭上眼，感受着唇齿间的缠绵，心却像沉入了冰冷的深海。信任与怀疑在她心中激烈撕扯。她爱这个男人，爱他眼中的野心与光芒，但此刻，那光芒似乎正灼烧着她的良知。

阴影中，孟岩如同一道沉默的幽灵。他避开了棱镜日益严密的内部监控网络，利用自己构建的独立数据通道，持续追踪着“天赋计划”的蛛丝马迹。陆沉寰的谎言、金岳峙的肮脏交易、那些来源成谜的“特殊个体”信息…如同拼图般在他面前逐渐完整。

他的光幕上，锁定了一个位于城市边缘、伪装成废弃疗养院的坐标——“天赋计划”的秘密观察站之一。那里，关押着被筛选出来的“高潜力”儿童，如同等待实验的小白鼠。

孟岩看着屏幕上那些孩子们呆滞或惊恐的眼神，握紧了拳头。他想起沈知微谈起理想时眼中闪烁的星光，想起陆沉寰日渐冷酷的指令。他不能再等了。

深夜，暴雨如注。废弃疗养院外围的高压电网在孟岩特制的电磁脉冲器下瞬间瘫痪。他如狸猫般翻越高墙，潜入黑暗的走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的气息。

孟岩的技术在此刻化为救赎的利刃。他轻易破解了落后的门禁系统，瘫痪了内部监控。走廊尽头，一间上锁的观察室内，几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其中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额头贴着一个电极片，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孟岩的瞳孔猛地一缩——那男孩的眉眼轮廓，竟与陆沉寰有几分神似！尤其那双眼睛，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郁。

“别怕，我是来帮你们的。”孟岩压低声音，迅速解除门锁。孩子们惊恐地看着他，不敢动弹。

“编号…A-07…” 那个像陆沉寰的男孩突然低声说，眼神死死盯着孟岩手腕上一个棱镜的旧版LOGO纹身（那是沈知微送给孟岩的生日礼物，纪念棱镜初创）。

孟岩心头巨震！A-07？标本A？陆沉寰连自己的孩子都…？！

他来不及细想，迅速将孩子们聚集。“跟我走，别出声！”他背起一个最小的女孩，示意其他孩子跟上。行动必须快！陆沉寰的“清道夫”随时可能赶到！

孟岩将孩子们安置在绝对安全的秘密地点后，立刻联系了沈知微。他将部分关键证据——包括“天赋计划”的非法实验记录、金岳峙的资金流向、以及A-07（幼年顾熵）的照片和初步医疗报告——打包加密，准备交给她。这是唯一能唤醒她、阻止陆沉寰的机会！

然而，消息还未发出，陆沉寰的通讯请求就强行切入孟岩的加密频道。

光幕上，陆沉寰脸色阴沉得可怕，背景是他奢华的办公室。“孟岩，你越界了。”他的声音如同淬了冰，“把孩子们和备份数据交出来，看在知微的面子上，棱镜还有你的位置。”

“位置？”孟岩冷笑，帽檐下的眼神锐利如刀，“帮你把活生生的孩子变成‘标本’的位置吗？沉寰，你疯了！知微知道这一切吗？”

“她不需要知道！”陆沉寰低吼，随即又放缓语气，带着一丝伪装的疲惫，“孟岩，我们是一起创立棱镜的兄弟！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对抗未来更大的威胁！‘方舟’…你根本不懂！把东西给我，我保证孩子们会得到最好的照顾和补偿，你的未来…”

“我的未来？”孟岩打断他，声音带着决绝的悲凉，“我的未来，就是看着知微被你的野心拖入地狱？”他猛地切断了通讯，将加密数据包发送出去。目标：沈知微的私人终端。

发送成功的提示亮起。孟岩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舒一口气。他做到了。知微…你会怎么选？

沈知微是在陆沉寰的臂弯中被通讯提示音惊醒的。陆沉寰似乎睡得很沉。她悄悄起身，走到书房，点开那份匿名加密数据包。

第一眼，是“天赋计划”中那些触目惊心的实验记录，受试者年龄栏的数字像针一样扎进她的眼睛。第二眼，是金岳峙的资金流向，清晰地指向几个臭名昭著的人口贩卖网络。第三眼…是那张照片——幼小的顾熵（A-07）在观察室里空洞的眼神，以及医疗报告上“高强度神经刺激后遗症：情感淡漠，前额叶皮层轻微损伤”的诊断。

嗡——！

沈知微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踉跄一步，扶住桌子才勉强站稳。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她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陆沉寰…她的爱人，她信任的伙伴…他不仅用肮脏的资源玷污了她的研究，他还在进行非法的人体实验！更让她肝胆俱裂的是…那个孩子！那个眉眼像极了陆沉寰的孩子！A-07…标本A…他连自己的血脉都可以当成实验品？！

信任的基石轰然崩塌！理想的神殿化为废墟！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缠绕住她的心脏，几乎窒息。

“在看什么？”陆沉寰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手臂自然地环上她的腰。

沈知微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仿佛凝固。她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眼中燃烧着被彻底背叛的怒火和心碎的绝望：“陆沉寰！你这个魔鬼！你看看！你看看你做了什么？！”

光幕上，幼年顾熵空洞的眼神和冰冷的医疗报告，如同最锋利的审判之刃，悬在两人之间。

陆沉寰的目光扫过光幕，脸上的慵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揭穿的阴鸷和一丝…被冒犯的恼怒。他没有辩解，没有愧疚，只有冰冷的质问：“谁给你的？孟岩？”

他的反应，彻底击碎了沈知微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沈知微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野心与冰冷，巨大的悲痛和愤怒让她浑身颤抖。她抓起桌上的一个水晶镇纸（棱镜成立一周年时陆沉寰送的礼物），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光幕！

砰——！

光幕碎裂，幼年顾熵的照片在闪烁的电火花中消失。

碎片飞溅，划过沈知微的手背，留下一道血痕。她却感觉不到疼，只有心被彻底掏空般的冰冷。

她抬起血痕斑驳的手，指着陆沉寰，声音嘶哑，如同泣血：

“陆沉寰…我们完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空，映照着陆沉寰阴沉如水的脸，和他眼中那疯狂滋长的、毁灭一切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