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杀机

药香氤氲的百草堂静室，只剩下李逢春和清雪两人。木长老被冰原先遣队召回，偌大的医馆空荡寂静。李逢春百无聊赖地躺在病榻上，望着窗外被积雪压弯的灵植枝头，喃喃自语：

“姜师妹己经多日未来了……苏师弟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花不语更是踪迹难觅，真是奇怪。”

清雪背对着他，纤细的身影在药架前小心地整理着药材，动作依旧娴熟安静，仿佛没有听见他的低语。

“清雪姑娘......”李逢春忽然唤道，带着点自嘲的笑意：“你说，我这是不是想姜师妹了？”

清雪整理药材的手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如常：“李师兄这是想姜师妹了？”

“当然了......”李逢春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目光放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有她在身边，这养伤的日子才不算太难熬。你是不知道，她这人啊，看着风风火火，大小姐脾气，其实心细得很。喂药的时候，总要吹得温温的才肯递过来，生怕烫着我一点。明明自己笨手笨脚，煎药都能糊，换绷带也歪歪扭扭，可那份认真劲儿……”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姜琳的琐碎小事，从她嗔怪地拍开他想自己端碗的手，说到她趴在自己床边睡着时安静的侧颜，再到她哼起不成调的歌谣时那笨拙的温柔。

他说得投入，语气里满是怀念与暖意，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积攒的思念都倾吐出来。渐渐地，他没注意到，身后整理药材的细微声响不知何时停了。

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药草的气息悄然靠近。李逢春正说到姜琳为他掖被角的轻柔，忽觉床榻微微一沉。

他愕然转头，瞳孔瞬间收缩！

只见清雪竟不知何时坐在了他的床边！距离近得能看清她低垂眼睫下细微的颤动。这绝非寻常侍奉的距离！

更让他心头警铃大作的是，清雪并未停住，反而俯下身来！那张清秀沉静的脸庞，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妖异的专注，离他的脸越来越近！温热的呼吸几乎要拂过他的皮肤！

“清雪姑娘！”李逢春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脊背紧贴着冰凉的墙壁，声音带着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你这是做什么？”

清雪的动作顿住了，离他不过半尺，那双总是蒙着薄雾般沉静的眼眸抬起，清澈得近乎诡异。她唇角似乎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声音轻柔却带着某种穿透力：“观察李公子的伤势。”

观察伤势？ 李逢春心中冷笑。半个身子都俯压下来，宽松的淡青色布裙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细腻的肌肤和下方呼之欲出的弧度，这哪里是观察伤势？这分明是赤裸裸的诱惑姿态！

他强压住心头的惊涛骇浪，面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挤出一丝略显尴尬的笑容，伸出尚能活动的右手，虚虚地挡在两人之间，轻轻将清雪的身子往回推了推：“咳，清雪姑娘，我身子好很多了，真的。今天这药，我自己喝就行，不劳烦你了。”

清雪被他推开些许，却并未退回原位。她看着他，眼神里那层薄雾似乎散去了些，露出一丝幽怨和……难以言喻的执拗。她摇了摇头，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病人就该好生休养。这点粗活，交给清雪便好。”

说着，她伸手端过矮几上那碗墨汁般浓稠、散发着刺鼻苦涩的药汁。她拿起玉勺，舀起一勺深褐色的药液，并未如往常般递到李逢春唇边，而是放到了自己小巧的唇边，轻轻吹了吹气。

然后，在昏暗的光线下，在李逢春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她竟将那勺药汁，缓缓地、含入了自己口中！

苦涩的药味似乎让她微微蹙了下眉，但她并未吐出。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那张清秀的小脸上，竟浮现出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迷离神情。紧接着，她捧着药碗，含着一口药汁，整个上半身再次向他倾压而来！目标，赫然是他的嘴唇！

“清雪姑娘！莫要取笑我！”李逢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怒和最后的警告，身体猛地后仰，避开了这惊世骇俗的“喂药”。

清雪的动作停住了。她睁开了眼，眼中那层幽怨更深，还夹杂着一丝被拒绝的委屈和恼怒。她喉头微动，将那口苦涩的药汁咽了下去，看着李逢春的眼神变得复杂难明。

“李公子……”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再是那个沉默的影子学徒，语气里充满了压抑己久的情感爆发，“你实在太不识趣了……你当真……不懂我的意思吗？”

李逢春的心沉到了谷底，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困惑：“清雪姑娘，我……”

“我自从第一眼见到李师兄，就喜欢上你了！”清雪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她脸上那层常年笼罩的沉静疏离彻底剥落，露出底下炽热而卑微的情感。“这几日朝夕相处，看着姜小姐与你亲昵，我……我只能不断按捺自己！我知道自己出身低微，比不上姜小姐万分之一，更争不过她！我不求名分，不求长久……我只想……”她深吸一口气，眼中带着水光，声音却异常坚定，“只想拥有一次李师兄！就一次！”

她向前逼近，目光灼灼地盯着李逢春，带着诱哄和急切：“你看，今日多好。姜小姐不在，木长老也不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李公子大可放心……”话音未落，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渴望交织的光芒，竟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李逢春的衣襟！

“嗤啦——！”

李逢春上身的衣衫，在她看似纤弱却异常有力的手下，竟被粗暴地撕裂开来！健硕的胸膛、紧实的腹肌瞬间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清雪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黏在那片的肌肤上，美眸中异彩连连，发出由衷的、带着痴迷的赞叹：“真漂亮……”

然而，就在这暧昧与危险交织到极致的时刻，李逢春脸上所有的惊愕、尴尬、甚至是方才的怒意都瞬间褪去。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笑意，深邃的眼眸锐利如刀，首视着近在咫尺的“清雪”。

“是身体漂亮，”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还是骨头漂亮？”

“清雪”准备进一步抚摸的动作猛地僵住！她脸上的痴迷瞬间凝固，如同被冰水浇头。那双前一秒还盛满爱慕与的清澈眼眸深处，一丝猝不及防的、属于猎食者的冰冷杀机如同毒蛇般一闪而逝！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却被李逢春牢牢锁定！

“李公子……你这是何意？”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寒意。

李逢春的笑容更深，带着一丝讥诮：“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你比你那个疯疯癫癫的妹妹，伪装得可好太多了。起码……”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你眼睛里的杀机，藏得更深，更耐心。”

“清雪”脸上的表情如同被打碎的瓷器，瞬间裂开无数道缝隙！惊愕、羞恼、被戳穿的暴怒……种种情绪在她眼中疯狂翻涌、扭曲！那张清秀沉静的少女面庞，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巨石，剧烈地波动、变形！

皮肤下的骨骼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五官在极致的扭曲中重组、塌陷、再重塑！

仅仅几个呼吸间，站在李逢春床前，衣衫半解露出健硕胸膛的，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学徒清雪。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艳丽中带着病态潮红的脸庞！狭长的眼眸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一种被识破的疯狂兴奋，嘴角勾起残忍而诡异的弧度——正是玉碎楼的顶尖杀手，照骨！

“咯咯咯……”照骨发出一阵神经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娇笑，她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目光如同黏腻的毒液，在李逢春赤裸的胸膛和惊怒的脸上来回扫视，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扭曲的欣赏。“李逢春啊李逢春……看了那么久你和那个小丫头片子的亲热戏码，看得老娘都有些……欲罢不能了呢！”

她俯下身，带着浓郁甜腥气息的呼吸喷在李逢春脸上，声音甜腻得如同裹着蜜糖的砒霜：“在你死之前，让你欲仙欲死一回如何？姐姐我……保证让你比跟那个小丫头快活百倍！”

李逢春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和胸口的杀意，冷冷地撇开头，避开她令人作呕的气息：“免了。我怕姜师妹不高兴。”

“不高兴？”照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陡然拔高，尖锐刺耳，“那种没长开的小丫头有什么好？！你们这些臭男人，面上装得跟个正人君子似的，骨子里不都是些下贱胚子？喜欢的不就是老娘这种又大又浪的？”她眼中凶光毕露，声音陡然转厉，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乖乖让老娘开心开心，说不定还能赏你个痛快，留你一具全尸！否则……”

李逢春却在这时，迎着对方几乎要噬人的目光，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甚至带着点轻松的笑容。

“你好像觉得……我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

照骨脸上的狞笑一滞，随即化作更深的嘲讽：“不然呢？你的手脚筋虽己续上，但木老头说过，灵力动用不得！这百草堂现在就是一座孤岛！苏世贤那个废物自身难保，还有谁能救你？凭你这半残的身子？”

李逢春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越过她，仿佛看向虚空中的某处，带着一丝奇特的感叹：“说实话，你这几天伪装得天衣无缝，言行举止，甚至那份沉默和疏离，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我几次试探，都差点被你蒙混过去……若非那个‘意外’，连我都几乎要相信，你不是照骨了。”

“意外？”照骨眉头紧锁，心中警兆陡升，下意识地环顾西周。

“是啊，”李逢春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一个谁也想不到的‘意外’。说起来，我还真得感谢苏师弟那点……嗯……‘特殊癖好’。”

“苏世贤？”照骨心中疑惑更甚，那个色中饿鬼，除了盯着女人胸口看还能有什么用处？

李逢春嘴角的笑意扩大，带着一丝调侃：“苏师弟有个能力，堪称……天赋异禀。他识别女人，不看脸，只看胸。而且，越大的，他识别得越准。那日他误闯进来，仅仅一眼……”李逢春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照骨那即便在清雪伪装下也难掩傲人的弧度，“他就笃定地告诉我，‘清雪’不对劲！她的‘尺寸’……和你那晚在醉仙居舞台上展现的，一模一样！绝无可能是真正的清雪姑娘！”

照骨的瞳孔骤然收缩！脑海中瞬间闪过苏世贤那日闯进来时，那副色授魂与、恨不得把眼珠子黏在她领口里的猪哥样！当时她只当是这纨绔子弟的本性难移，心中鄙夷至极，却万万没想到，那看似下流猥琐的目光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精准的、致命的识别能力！

“原来是他！”照骨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丝被羞辱的疯狂而变得尖利扭曲，脸上的潮红如同燃烧的火焰，“那个该死的登徒子！我早该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就在她因这荒谬的真相而心神剧震、杀意狂飙的瞬间——

“逃？”

李逢春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锤落下！

“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再逃一次！”

话音未落！

“轰隆——！！！”

百草堂坚固的屋顶如同被陨石击中，轰然炸裂！无数瓦砾、木梁、积雪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刺骨的寒风和天光瞬间涌入这间弥漫着药香与杀机的静室！

一道身影，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和无坚不摧的锋锐剑气，如同撕裂夜幕的雷霆，从破碎的屋顶缺口处轰然降临！他周身散发着暗金色的、如同液态金属般流淌的恐怖光芒，正是碧水仙府二公子，身负“暗金灵纹”的苏世玄！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淬火的利剑，瞬间锁定床榻前那个妖艳而危险的身影，蕴含着无尽悲愤与杀意的咆哮响彻整个百草堂：

“照骨！血债血偿！！！”

那只流淌着暗金光芒、仿佛由神金铸就的巨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无视纷落的碎片，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抓向惊骇欲绝的照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