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约会

约会，是碧水城男女恋爱最时髦的说法，是苏三公子推广的全新恋爱观，姜琳以为李逢春不清楚这一点，便耐心解释道：“我们碧水城年轻男女在谈婚论嫁之前都要先试着恋爱一段时间，就是不停地约会，吃饭，看月亮，第一次约会，本小姐大发慈悲，准予你牵我的手！”

李逢春彻底懵了。

谈婚论嫁？约会？第一次？牵手？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威力比黄武那记阴寒掌印还要让他气血翻涌，头晕目眩。他看着眼前近在咫尺、裹在火红狐裘里、俏脸含霜却又透着一股奇异执拗的姜琳，那只伸出来的、白皙纤细的手掌，在漫天风雪中固执地悬停着，仿佛一道不容拒绝的谕令。

“男…男女授受不亲！”李逢春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震惊和伤势而干涩嘶哑，下意识地就想后退半步。肋下的剧痛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一激，如同冰锥狠狠刺入，让他身形一晃，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你！？”这句话，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最后一点火星。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比风雪更凛冽地刮过李逢春的脸颊，力道之大，打得他头猛地偏向一边，左脸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印，火辣辣地疼，连带着肋下的伤处都跟着狠狠抽痛了一下。

“李逢春！你个榆木疙瘩！不解风情的呆子！登徒子！”姜琳气得浑身发抖，俏脸涨得通红，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怒火几乎要喷出来，但细看之下，似乎还藏着一丝被拒绝的羞恼和委屈。

她猛地收回手，但下一瞬，却以更快的速度、更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死死攥住了李逢春的右手手腕！

“由不得你！”她咬着银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本小姐说牵手，就得牵手！走！”

话音未落，她也不管李逢春是否站稳，拖着他就往风雪弥漫的碧水城主街方向走去。那力道与其说是牵手，不如说是拖拽。李逢春被她拽得一个趔趄，肋下剧痛钻心，差点栽倒，只能踉跄着跟上。他试着挣脱，但姜琳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箍着他，更兼他伤势未愈，灵力运转不畅，一时竟挣脱不开。

风雪扑面，身后是数十名面无表情、如同移动堡垒般沉默跟随的姜家护卫，沉重的脚步声踏在积雪上，发出整齐而压抑的“咯吱”声，如同追魂的鼓点。李逢春被姜琳拖着，狼狈不堪地走在队伍最前头，感觉自己像个被押解的囚犯，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和肋下的冰寒刺痛交织在一起，让他憋屈得几乎要吐血。

“姜…姜师妹！”李逢春一边努力跟上她近乎小跑的脚步，一边忍着痛楚低声道：“你…你约会便约会，何必…何必带这么多护卫？如此阵仗，是想让全城人都知道我们在……”他实在说不出“约会”那两个字，只觉得荒谬绝伦。

姜琳脚步不停，头也不回，火红的狐裘在风雪中翻飞，只传来她气鼓鼓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别扭的声音：“你以为我想带这群木头桩子？还不是最近碧水城不太平，玉碎楼的杀手神出鬼没，母亲担心我的安危，硬塞给我的！烦死了！”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却清晰地飘进李逢春耳中：“…二来，我还怕你大发，强行…强行占有我呢！毕竟你可是那种半夜跑到别人浴室窗外偷窥的变态！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

“我……！”李逢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肋下的伤处被这口闷气激得一阵痉挛，疼得他眼前发黑，刚想开口解释，却又不得不住口，姜琳猛地停住了脚步，用力一拽他。

“到了！”

李逢春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灯火通明、气派非凡的巨大楼阁。鎏金的匾额在风雪中依旧流光溢彩，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霓裳阁”。门面开阔，数层高的楼阁雕梁画栋，巨大的琉璃窗后陈列着无数华美夺目的衣袍裙裾，即便隔着风雪和厚重的琉璃，也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奢华气息。这里是碧水城首屈一指、专为世家贵胄服务的顶级服饰商铺。

“我心情差的时候，就喜欢买衣服！”姜琳甩开李逢春的手腕，但随即又觉得不妥，再次一把抓住，这次是抓在了小臂上，力道小了些，拉着他不由分说地就往里走：“现在，我的心情非常非常差！你，陪我！”

“姜师妹，我……”李逢春刚想说自己有伤在身，实在不宜久站，更对这种地方毫无兴趣。

“闭嘴！”姜琳猛地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威胁意味十足：“你敢说一个‘不’字，或者敢跑，我就立刻告诉所有人，你那晚在我沐浴时干了什么！还有早上在自己房里……”

“我陪！”李逢春头皮瞬间炸开，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比起暴露秘密、牵连苏世贤甚至引发更大的风波，陪这位大小姐逛铺子这点折磨，似乎…似乎还能忍受？他只能认命地被姜琳拖进了这暖香袭人、珠光宝气的“霓裳阁”。

一进门，温暖如春的气息和馥郁的熏香便包裹了他们。店内的奢华远超想象，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芒，映照着丝绸、锦缎、雪貂、火狐等名贵面料制成的华服。训练有素、笑容甜美的侍女们立刻迎了上来，显然认得姜家大小姐，态度恭敬无比。

“把你们这季最新的、最贵的、最衬本小姐的衣裙都拿上来！”姜琳松开李逢春，恢复了姜家大小姐的派头，下巴微扬，语气带着惯常的骄矜。

很快，一间布置得极其雅致舒适的贵宾试衣间内，便只剩下李逢春、姜琳和源源不断被侍女送进来的各色华服。姜琳毫不避讳地让侍女帮她褪下厚重的火狐裘，露出里面那身月白云锦长裙，玲珑的身段在柔和的灯光下展露无遗。李逢春只看了一眼，便立刻眼观鼻、鼻观心，目光死死盯着脚下织着繁复花纹的绒毯，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闪过那晚浴桶中的惊鸿一瞥……他赶紧默念清心咒，强行压制翻腾的气血和肋下因情绪波动而加剧的刺痛。

姜琳开始了她的“换装秀”。

第一套，是一身水蓝色的广袖流仙裙，裙摆如流水般铺开，行走间波光粼粼，衬得她肌肤胜雪，清冷如月宫仙子。

“如何？”她转了个圈，裙裾飞扬。

“……好看。”李逢春低着头，声音干巴巴。

第二套，是火红如焰的束腰骑装，勾勒出她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腰肢，英姿飒爽，明艳逼人。

“这个呢？”她挑了挑眉。

“……漂亮。”李逢春依旧盯着地毯，仿佛上面有绝世剑谱。

第三套，是鹅黄色的宫装襦裙，层层叠叠，繁复精致，点缀着细碎的珍珠，显得娇俏可人。

“喂！李逢春！你倒是抬头看看啊！”姜琳有些恼了，提高了声音。

李逢春无奈抬头，匆匆扫了一眼，立刻又垂下眼帘：“……甚好。”

“好看！漂亮！甚好！”姜琳终于爆发了，几步冲到李逢春面前，叉着腰，俏脸气得通红：“李逢春！你是不是瞎了？！还是故意敷衍我？！这些衣服风格完全不同，你就只会说这几个词吗？！你知不知道挑衣服很累的！我换给你看，你就不能认真点评价一下吗？！”

她越说越气，眼眶都有些微微发红，似乎觉得自己的“精心展示”被严重辜负了，带着一种不被重视的委屈。

李逢春被她吼得一愣，看着眼前少女因愤怒而显得更加生动鲜活的脸庞，那双喷火的美眸里除了怒意，似乎真的有那么一丝…失落？他心头莫名一软，想到此行本就是迫不得己，又想到她毕竟在冰原上受了惊吓，此刻或许只是想找点事转移注意力，或者…寻求一点认可？虽然方式霸道得令人发指。

他叹了口气，终于抬起头，目光不再闪躲，而是认真地看向姜琳，声音低沉却清晰地说道：“姜师妹息怒。并非李某敷衍。实是…姜师妹你本就生得国色天香，姿容绝世。这些衣裙固然华美，但穿在你身上，不过是锦上添花。李某方才所言‘好看’、‘漂亮’、‘甚好’，并非虚词，而是…实话实说。无论哪一套，都掩不住你本身的光彩。若硬要说不同，也只是衬托出你不同侧面的美罢了。清冷、明艳、娇俏…都是你。” 他一口气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拗口，但确实是此刻心中所想。

话音落下，贵宾室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熏香袅袅。姜琳叉着腰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怒容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呆滞。她漂亮的眸子瞪得圆圆的，看着李逢春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因为伤势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听着他那低沉平静、却字字清晰的话语。

“生得国色天香，姿容绝世…”

“…锦上添花…”

“…掩不住本身的光彩…”

这些首白得近乎笨拙的赞美，如同一颗颗小石子，精准地投入了她心湖深处。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讨好，只有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坦诚。这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具冲击力，尤其还是从这个平日沉默寡言、被她打上“木头”“登徒子”标签的男人口中说出。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从心底涌起，迅速蔓延至脸颊、耳根，让她整个人都仿佛被泡进了温泉水里，暖洋洋、晕乎乎的。那点委屈和怒气，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声，咚咚咚，如同擂鼓。

她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李逢春，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平复过于剧烈的心跳和脸上的热意。过了好几息，她才用一种刻意维持平静、却明显柔和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娇嗔的声音说道：“哼…算…算你还有点眼光…没白瞎了这双眼睛…” 她顿了顿，对着外面喊道：“刚才试的这三套，还有那件月白色的流云纱，都给我包起来！”

侍女应声而入，手脚麻利地开始打包。

姜琳这才重新转过身，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但眼神己经明亮了许多，看着李逢春时，那股“杀气”荡然无存，反而带上了一点…别扭的柔和？

“好了，我的事做完了。”姜琳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大方得体：“母亲教过我，两个人相处…嗯…不能光顾着自己开心，也得考虑对方的感受。刚才我买了我喜欢的衣服，心情好多了。现在，轮到你了！说吧，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本小姐陪你！”

她微微扬起下巴，一副“我很讲道理”的模样，等着李逢春的回答。

轮到我了？李逢春再次愣住。去哪里？做什么？他此刻只想找个地方运功疗伤，压制肋下那该死的伤势，除此之外，他能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我…并无特别想去之处。”李逢春实话实说，语气带着一丝茫然和疲惫。

“没有？”姜琳蹙起秀眉，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怎么可能没有？逛铺子、听曲儿、喝酒、看斗法、去城外猎妖兽…总有一样是你喜欢的吧？快说！”

李逢春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在这碧水城，除了修炼和追查线索，还有什么地方能让他“喜欢”去。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姜琳见李逢春不语，便转过头，对着姜家护卫们问道：“谁说说，你们男人平时都喜欢去哪玩？”

一首如同影子般沉默的姜家护卫队中，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面容憨厚、似乎憋了很久的年轻护卫，大概是觉得气氛尴尬，又或许是觉得自家大小姐问得如此诚恳，这位“未来姑爷”却不识抬举。

“醉仙居！”

那呆头护卫脱口而出的三个字，如同三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砸在风雪呼啸的广场上。

空气瞬间凝固。

姜琳死死地盯着那个呆头护卫。

那年轻护卫被大小姐一盯，顿时有些紧张，结结巴巴地脱口而出：“就…就是‘醉仙居’啊！那地方…美酒、美人、丝竹管弦…城里有点身份的男人，都爱去那儿消遣！”

周围其他护卫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那年轻护卫，心想真是完蛋了。

姜琳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晴转阴，再由阴转成暴风雨前的铁青！她猛地转头，那双刚刚还带着点柔和的眼睛，此刻再次燃起熊熊怒火，死死地钉在李逢春脸上，声音种蕴含着微怒：“李~师~兄~你觉得醉仙居怎么样呢？”

“倒是和苏师弟去过一次，不过......”李逢春后半句不感兴趣还未说出口。

“李逢春！好啊！原来你喜欢去那种地方！怪不得！怪不得嘴里竟是些甜言蜜语，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里的狐媚子？！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表面上一本正经，骨子里还是跟那些臭男人一样！下流！龌龊！我……我……”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手指颤抖地指着李逢春，似乎想骂得更狠，却又一时找不到词，眼圈都微微泛红了。

李逢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砸懵了。醉他刚想开口解释自己从未喜欢过那里，上次是被苏世贤强拉硬拽，而且全程如坐针毡……但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才能让姜琳相信。

自己俨然成了一个出入醉仙居，夜晚偷窥洗澡，早上还莫名起反应的登徒子，如何说得清楚。

看着眼前暴怒如同小狮子般的姜琳，李逢春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始辩解。

谁知姜琳深吸了两口气，说道：“好好好。就去醉仙居，我倒要看看在我身边，李师兄还敢不敢跟那些狐狸精眉来眼去！”

李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