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共鸣

赤诚锁，乃父亲遗留于她的至珍宝物。但凡有人对佩戴者说谎，它便会释放滚热能量。此宝物，乃父亲早年经商时，自路经行僧手中所易。亦因有它，父亲经商未尝于任何人手中吃亏，此乃芙婉商会真正崛起之缘由。父亲临终前，将此物交予自己，原以为自己亦能如父亲般，然事与愿违。

纵有分辨谎言之能，亦未必可闻得真言。

这样的宝物若是走漏了风声，势必会引起有心之人的觊觎，所以除了珠儿知道有这么一件宝物之外，沈棠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件宝物功能强大，但是也让沈棠吃尽苦头，她自从佩戴赤诚锁开始，任何人的谎言都无法欺骗到她，同时她也无法信任任何人，无论是什么人都会说谎，即使是大家公认诚实的人，也在隐瞒着什么，欺骗着什么。

眼前的这位道长，从昨日开始嘴里就没有几句真话，她知道守卫萤照城是假的，不贪财是假的，不好色也是假的，里里外外都是虚伪。

“李道长如此英雄实在是让小女子佩服，既然道长对宝物不感兴趣，那今日是否能给小女子一个机会，带道长逛逛这座萤照城呢？”

李逢春开始明白，这个热情的女人八成是有事求自己，虽然并不想多生事端，但是既然对方有利用自己的想法，自己也可以反过来利用她，也许在她身上能想办法离开萤照城跨越到北神洲，打着这样的算盘，李逢春便应下这件事。

“那就有劳沈姑娘了。”

沈棠很高兴，她的计划也许就能成在今日。

李逢春和沈棠步行在萤照城的大街上，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衣袍，李逢春自从把自己洗干净之后，在人群里回头率实在不要太高，路上的凡人无论手头上在做什么，都会停下来，多看上几眼，这种待遇在百惠城的时候是完全没有的，这三年自己的相貌变化很大，自己还未弄清楚原因，难不成不洗澡还能变得这么帅吗？

再看一旁端庄淡雅的沈小姐，若是能换一个方式遇见，李逢春大概是会很心动，摆脱这种逃亡的生活，和这样的一个女子度过一生，想想也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若是沈小姐能够修行，作对闲云野鹤双宿双飞，更是妙哉。

只是凡人与仙人的故事，往往都是悲剧结尾。

“李道长在想什么？”沈棠穿着淡粉色的衣裙，身后跟着一个好像叫做“珠儿”的小侍女，珠儿一脸不善地盯着自己，让李逢春实在难以在把眼睛在沈棠身上多停留一会儿，听到沈棠对自己说话，李逢春收了念想，尴尬地笑了笑：“我在想这萤照城名字到底如何由来的，甚是奇怪。”

沈棠知道他在撒谎，但没有戳穿，微笑着指向远处的一个商铺。

李逢春随着沈棠所指的方向来到那座商铺，商铺不大，守铺的是一个满脸愁容的中年女人，她怀中抱着一个小婴儿，为了方便带孩子，她用一条白布将孩子和自己绑在一起，不知是绑得太紧还是为何，婴儿啼哭声很吵闹，这导致没有什么客人在铺子前，见到英俊的李逢春和当地商会的沈棠大小姐，中年女人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道长且看此物。”沈棠将商铺上的一件透明的玻璃瓶子举了起来，李逢春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只见瓶子密封的好好的，乍看去只以为是空的，但是仔细再看看便发现里面有一些微小的黑点，静静地躺在里面。

“好像是虫子？”

“是，但不是一般的虫子，是我们萤照城才有的萤照虫，这种虫子也算是妖兽的一种，据说也能够自主吸收天地灵气，但是因为寿命太短，所以修不成妖兽那样的气候，它们白日吸收灵气，夜晚发出黄绿色的光亮，一般这种买来的能存活三到七天，萤照城的人们在夜晚将其当作灯具照明。”沈棠轻轻摇了摇瓶子，里面的小黑点像是被激活一般，闪烁着发着光，转眼间又熄灭。

“白天似乎不太行，看来道长要晚上才能欣赏得到了，刘婶，帮我包起来吧。”沈棠笑了笑，对着中年女子说道，很显然这位刘婶正是芙婉商会的商贩，而这片区域也是芙婉商会的经商区域，沈棠己经不知不觉带李逢春来到了这里。

刘婶连忙给沈棠包了一个最大的瓶子，里面的萤照虫足足有百个之多，珠儿走上前从怀中掏出几个散碎银两正要交给刘婶，只见刘婶怀中的婴儿忽然大哭起来，这婴儿不哭还好，他一哭，刘婶突然也哭了起来，她噗通一声跪倒在三人面前，珠儿被吓得连着后退两步，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小姐。

“刘婶，你这是做什么？”沈棠连忙上前轻轻扶起，只是刘婶跪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起来，不停地给李逢春和沈棠磕头。

“我丈夫前几日晚上去城外的山上捉虫，到今天还是没有回家，沈小姐，上仙大人还请救救我的丈夫吧......”刘婶哭诉道，她哭得越凶，怀中的孩子就像是受到感应般放声大哭，一时之间，周围的商铺行人都停下了自己的工作，看向这边。

李逢春感受到其他目光地注视，他环顾西周，看到一群卖力气的苦工，他们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佝偻着背，步履沉重蹒跚，每一步都仿佛拖着千斤重担。原本健壮的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或者只能勉强支撑着身体倚靠在残垣断壁旁喘息，他们卸下肩头的重担，呆呆望着自己。

李逢春赶紧移开视线，又看到一队佣兵打扮的男人正相互搀扶着路过这片街道，他们衣服沾满泥泞，撕扯成条缕，的皮肤上遍布擦伤、划痕、淤青。有些伤口简单包扎着，渗出血迹或脓液，在尘土中显得格外刺眼。脸上也常带着伤，颧骨处青紫，嘴角干裂出血。

李逢春无处安放自己的眼睛，他最后看到了一个小孩子，他站在很远很远的一块大石头上，眼神是空洞的，像干涸的井，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和光彩。巨大的冲击似乎抽走了灵魂，只留下一个茫然、迟钝的躯壳。他赤着双脚，手里端着一个破碗，灰头土脸，像是以前自己刚刚落难到百惠城的样子。

这让李逢春很触动。

李老头把我捡回去那天我是不是也是如此模样？李逢春这样想着。

这些人的目光，透露着的那种希冀，让李逢春如芒在背。

“刘婶，这位李道长乃是东神州玄心问道阁的仙人，这次来我们萤照城就是为了杀妖兽的，快快起来......”沈棠一边向众人介绍李逢春的身份，一边将刘婶搀扶起来。

“仙人仙人，求求你救救我丈夫，救救我丈夫......”刘婶央求着，李逢春看着那张泪水和污渍打花的脸，他一心只想要离开东神洲，一天都不想要多待，这里的事情他根本不想管，他无法回答，无法对着这么一大群饱受磨难的人信誓旦旦地撒谎。

见李逢春不说话，刘婶又是跪了下来，与此同时，其他围观的小贩，佣兵，百姓都齐刷刷跪了下来，他们大声喊着仙人，不停地跪拜，李逢春想要扶起这些人，但奈何人数实在太多了，这样的情况沈棠也甚是无奈，刘婶是她提前安排好的，但其他人不是，她耳语几句，刘婶会乖乖起身，但是其他人不会，场面十分的混乱。

萤照城自被入侵后，城民死伤无数，城主出去求援杳无音讯，代理城主虽然己经尽力在恢复城内的大大小小正常运作，但是医馆人满为患，药物无法正常输入城内，食物短缺，大商会为了自己的财富和地位，不肯施舍穷人，街上到处都是老人孩子在乞讨，像刘婶这样家里的顶梁柱一死，一个家庭就立马垮掉，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李道长您还是说两句吧，不然他们是不肯起来的......”沈棠有些为难地对李逢春说道。

李逢春现在严重怀疑这是沈棠给她设计的一个局，他没有办法，只得无奈地清了清嗓子，准备再说些漂亮话搪塞住这群人，但是还未等他张嘴，就听见远处一人忽然爆喝一声。

“贱女人！”

李逢春回头，只见一人影飞快朝自己袭了过来，那人速度虽然快到肉眼无法捕捉，但是李逢春毕竟也不是凡人，侧身一闪，躲过一拳，这让他看清了来者，正是昨日座上北神洲碧水仙府苏世贤。

苏世贤昨日未得美人，独自喝了一夜的酒，但是没喝的尽兴就醉倒在酒楼里，醒了之后，竟然勃然大怒，将店小二狠狠暴揍了一顿，怒斥其为何不叫醒自己，小二委屈，但只能挨着不敢回嘴，最后苏世贤把小二打了个半死还将那枚灵石收了回去。

心里正郁闷得不行，沿着路边寻找青楼，不料竟看到昨日那姓沈的女子，正与昨日见过的一名仙人在一起 ，他记不清李逢春到底是何门派，何人，甚至他也记不清姓沈女人到底叫什么名字，他身上还有着一股刺鼻的酒气，显然酒还未醒，他怒火中烧，昨日堂上，他还怕仙人灵力伤及那女子，不曾想她不识好歹，拒绝自己美意，和别的仙人鬼混在一起，想到这，他不由分说一拳便向着李逢春后心袭杀而去。

这股拳罡将一旁的平民震飞数米，口吐鲜血，苏世贤看也没看一眼，只知道自己一击落空，心中愤懑，又是一拳朝着李逢春面门挥去。

“苏道长，这是何意？”李逢春还没想明白，只得来回避闪，他余光扫到了一旁的沈棠，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原来这小子是因为这女人误会了，连忙想解释：“我和沈棠小姐只是......”

“沈棠，我记起来了，原来这个臭女人叫沈棠啊......”苏世贤忽然停止了攻势，扭头看到一旁被拳罡推到一旁的“罪魁祸首”，眼中忽然涌现出一阵的杀意，仙人的杀气似乎是有实质般，紧紧锁定住沈棠的周身，让她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脸色苍白，想开口说什么，但是嘴巴就是张不开，无法言语。

“你这区区凡人，区区凡人......”苏世贤伸手向沈棠抓去，沈棠无法躲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魔掌慢慢接近。

李逢春暗叫不好，他想要出手阻止，但是他完全忘记了该怎么做了，他努力地回忆，但是自己除了简单的操作灵力之外，竟然完全用不出一丝武技和法术，也怪他长久荒废修行，现在竟然施展不出多少战斗的能力。

就在李逢春还在一旁呆立的时候，苏世贤己经抓住了沈棠的手臂，苏世贤力气之大让沈棠觉得手臂几乎就要被拧断掉，她疼得流下豆大的汗珠，紧咬着银牙，但是苏世贤没打算放过她，在碧水城他三少爷还没有得不到的女人，什么女人都得乖乖洗干净爬上自己的床，若是有不听话的，他有的是办法让她们”听话“。

苏世贤用力一扯，撕碎沈棠胸口的衣裳，他粗暴的动作撕裂的不仅是丝绸，更是沈棠最后的安全感。布帛碎裂声里，她瞳孔中的光倏然熄灭，像被狂风卷尽的残烛，她再也承受不了恐惧，眼泪倾泻下来，慌乱地用手去遮挡胸前的春光，苏世贤玩心大起，用力钳制住沈棠手臂，准备进行下一步的侵犯动作。

沈棠怀中的银锁从胸口滑落而出，坠落在了地上，这小小的银锁落地声音并不大，但落在李逢春心头却是一声巨响。

李逢春只觉得灵魂深处一个自己忘记了很久的什么东西疯狂地涌出来，他的眉心传来灼烧的刺痛感，他伸手摸了摸，那是之前照镜子时突然多出的红色莲花印记，这枚印记正在和那枚银锁产生着什么无法理解的共鸣，李逢春痛得闭上眼睛，没有人察觉这一刹那的异变，苏世贤双眼紧盯着沈棠裸漏出的亵衣，强烈的欲望促使他去继续伤害和折磨。

沈棠本来是对李逢春抱有一丝希望的，但是看到对方紧闭双眼无动于衷，想到此人之前的虚伪作态，怎么会妄想他为了一介凡人女子得罪高高在上的仙人呢？沈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接受这命运。

她多么渴望时光能够倒流，让她重新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候，没有烦恼，没有忧愁，能够摆脱这一切，不再被谎言和欺骗所纠缠。

眼看沈棠就要惨遭毒手。

李逢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再度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睛里闪烁着阵阵金芒，他的身体散发出滔天的气势，他的表情变得庄穆冰冷，他好像是没有什么感情一般，即使是背对着李逢春的苏世贤也本能地感受到了危机，急忙松开手，转身迎击。

沈棠感受到那股压迫力的消失，睁开双眼，只见李逢春变掌为拳，弓身猛进，首击苏世贤腰腹要害，苏世贤右手下移，包握住李逢春的拳头，但即使硬接下这一拳，却是没有挡住这拳头裹胁的罡气，李逢春的拳头比他的更加势大力沉，那拳罡威力也更猛烈。

苏世贤心头大骇，自己如今的年纪如今的修为，不知道吃了多少碧水仙府的天材地宝，同龄人中他还未见过有在修为上能够压制自己的对手，这就是东神洲顶级宗门弟子的实力吗？之前实在是太小瞧他了。

借着这一拳，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沈棠挣扎着站起身，劫后余生的她止住眼泪连连向李逢春道谢，后者却没有理她，只是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苏世贤，见状，沈棠也不做纠缠，在珠儿的搀扶下往后向安全的距离跑去，刚才跪倒在地的人群也反应了过来，没受伤的拉着几个吐血的向远处逃去。

苏世贤紧紧盯着李逢春，他酒己经醒了大半，他很肯定地感受到李逢春和昨日以及刚才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了，眼前的人看似平平无奇，实际杀机内敛，这种无可匹敌的战斗气息他在宗门里也只有在自己父身上感受到过，可是他父亲可是先天境的超级高手，眼前的小子，再高也不过是筑基境，怎么会有如此气势。

不敢再做留手。

一阵浓郁的水灵力从西周开始不断涌向苏世贤，李逢春看得明白，这是仙人心法，每个修行者都至少要掌握一门心法，然后根据自己的心法学习相适合的武技和法术，越是强大的心法，不仅能帮助修行者修行一日千里，而且还能大大增强其施展武技法术的威力，一门强大的心法往往是一个宗门的立身之本，也是其强大的源泉，苏世贤的心法，显然不是小门小派能够拥有的。

感受着源源不断充斥着身体的水灵力，苏世贤开始回忆起了一些事情，那是他还小的时候，还是家族里众星捧月的天才的时候，还是不曾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时候，还是他日日苦修对修炼充满兴趣的时候 ，是那个时候，自己潜心自创的心法——碧海潮声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