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焚尽鼠群

灶房里，阿芷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小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冰凉的手指死死掐进青玄的胳膊，仿佛那腥臭的鼠潮正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爬。青玄揽着孙女的手臂肌肉紧绷如铁，枯瘦的手指深深陷进桃木剑最中间那道爪痕的凹槽里，指节因用力而惨白，仿佛要将剑身里残留的、当年那焚尽鼠群的烈焰和妖魂的尖啸重新攥出来。

“那畜生……是铁了心要把贫道啃成一副空皮囊，塞进耗子壳里！”青玄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搏命后的灼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鼠眼里的绿火，不是饿的……是几百条被它揉碎的生魂在哭嚎！”

铁牛村，李二牛窝棚。

腥风！带着浓烈尸臭、黄皮子臊味和无数畜生口涎的腥风，如同实质的海啸，狠狠拍在青玄脸上！视野被彻底淹没！眼前是翻滚、蠕动、尖啸的灰色浪潮！无数双绿豆大小的幽绿眼睛，密密麻麻，如同炼狱的鬼火，闪烁着疯狂、痛苦和极致的怨毒！尖锐的爪子撕扯着空气，细密的牙齿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死亡的气息冰冷粘稠，瞬间扼住了咽喉！

“吱吱吱——！！！”

墙角的几只“魂巢”黄鼠狼最先扑到！那只最先挣脱、体型最大的，人立而起，干枯的爪子带着撕裂皮革的锐响，首掏青玄心窝！混乱的怨毒绿光在它眼窝里疯狂闪烁！

青玄背靠冰冷的土墙，退无可退！体内法力被刚才的妖魂冲击震得如同沸粥，翻江倒海，旧伤撕裂般的剧痛几乎要淹没神志！桃木剑脱手，掉在几步外汹涌的鼠潮边缘！

绝境！真正的绝境！

就在那枯爪即将触及胸口破旧道袍的刹那——

嗡！

青玄丹田深处，一股沉寂多年的、如同地火般灼热暴烈的气息，被这极致的死亡威胁猛地引燃！那不是寻常法力，而是早年一次奇遇中，于地肺火脉旁打坐七七西十九日，意外吸纳的一缕精纯无比、却又狂暴难驯的“地肺火煞”！平日深锁丹田，轻易不敢引动，此刻生死一线，再也顾不得了！

“嗬——！”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青玄喉咙深处迸发！他双目瞬间布满血丝，眼角几乎要裂开！左手猛地抬起，不是掐诀，而是并指如刀，狠狠戳向自己紧闭的嘴唇！

噗嗤！

指尖灌注了那引燃的地肺火煞之力，硬生生刺破下唇！一股滚烫、带着奇异灼热气息的舌尖精血，混合着狂暴的火煞元力，猛地涌入口腔！剧痛如同闪电般贯穿头颅，却也将即将涣散的神志强行刺醒！

血！滚烫的心头精血！引燃地火的火种！

青玄猛地吸气！胸腔如同风箱般高高鼓起！那口混合了舌尖精血与狂暴地肺火煞的滚烫液体，被他含在口中，法力疯狂催动，引动记忆中那篇凶险万分的古咒！

“炎精炎精，朱雀飞腾！神火一下，灭鬼除精！三昧真火，速降朱陵！”咒语不再是清朗道音，而是带着一种金铁摩擦、岩浆沸腾般的嘶哑咆哮！每一个音节吐出，都带着灼热的气浪和点点火星！

他双手猛地合拢于胸前，十指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疯狂交叠、变幻！不再是寻常法印，而是引动三昧真火、沟通南方朱雀神君的凶险火诀——离火焚天印！

“唵！啼啅咭吒！啼啼啅咭吒！啼啼啅咭吒啅咭吒啅咭吒！”艰涩古奥的音节如同炸雷般在窝棚内爆开！伴随着这最后的火神真言，青玄将口中那团蕴含了精血、火煞与无上敕令的滚烫“火种”，如同喷吐岩浆般，朝着身前汹涌扑来的鼠潮，狠狠喷了出去！

“焚——！！！”

轰——！！！

没有巨响！只有一片刺目欲盲的、纯净到极致的赤白色光芒，如同九天神罚之炎，猛地从青玄喷出的那口“火种”中爆发开来！

那不是凡火！

赤白色的光焰瞬间膨胀、蔓延！所过之处，污秽粘稠的空气发出“嗤嗤”的恐怖爆鸣，被瞬间蒸干、净化！首当其冲的几只“魂巢”黄鼠狼，连惨叫都未及发出，那干枯的皮毛、扭曲的肢体、眼中混乱的怨魂绿光，在赤白光焰扫过的瞬间，如同烈阳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汽化！只留下几缕带着焦臭的青烟！

紧接着，是那如同灰色潮水般涌入的疯狂鼠群！

“吱——！！！”

无数声凄厉到扭曲的尖啸瞬间爆发！又瞬间被淹没在光焰的咆哮中！

赤白色的光焰如同拥有生命的怒龙，席卷而过！那些疯狂扑来的老鼠、黄鼠狼，无论大小，体表瞬间燃起熊熊烈焰！但这火焰并非红色，而是纯净到令人心悸的白炽色！皮毛在火焰中不是烧焦碳化，而是如同蜡油般迅速融化、滴落！露出底下同样在光焰中迅速焦黑、萎缩的筋肉骨骼！

更诡异的是，那些被点燃的鼠类，眼中疯狂幽绿的光芒在烈焰中并未立刻熄灭，而是爆发出更加痛苦、更加怨毒的挣扎！仿佛被点燃的不是它们的躯壳，而是被禁锢在畜生躯壳里的生魂！无数扭曲、痛苦、充满无尽怨恨的魂魄虚影，在赤白火焰中若隐若现，发出无声的尖啸，随即被那净化一切邪祟的神火彻底焚灭！

“滋滋滋——噼啪！”

空气中弥漫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焦糊味、油脂燃烧的爆裂声，以及一种……魂魄被强行焚灭时发出的、首刺灵魂深处的“哀鸣”！

整个窝棚瞬间变成了焚尸炉！赤白的光焰充斥了每一寸空间！朽烂的茅草屋顶被点燃，化作飞灰！土墙被烧得滚烫、龟裂！那几张揉皱的人皮、李二牛融化的残躯、地上散落的尸蜡……一切污秽邪祟之物，在离火焚天印引动的三昧真火面前，如同遇到了克星，迅速化为乌有！

青玄身处烈焰中心，却如同怒海中的礁石！狂暴的赤白火焰如同驯服的猛兽，绕开了他的身体，在他身周形成一个微弱的真空地带。即便如此，那恐怖的高温依旧烤得他须发焦卷，皮肤刺痛，道袍的下摆瞬间焦黑！他脸色惨白如金纸，身体摇摇欲坠，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丹田处如同被掏空，又如同有岩浆在灼烧！强行引动地肺火煞和喷吐精血催动离火印，代价巨大！

赤白的光焰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个呼吸间，那焚尽万邪的光芒便迅速黯淡、收缩，最终化作几点跳跃的余烬火星，在窝棚内弥漫的浓烟和刺鼻的焦臭中明灭不定。

窝棚里一片狼藉。屋顶被彻底焚毁，只剩下几根焦黑的木梁歪斜地支着。墙壁焦黑龟裂，冒着缕缕青烟。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混杂着灰烬和焦黑残骸的污物。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恶臭。

鼠潮……消失了。无论是窝棚内的几只“魂巢”，还是外面汹涌而来的灰色浪潮，都在那净化一切的赤白神火中化为了飞灰。连一丝残渣都未曾留下，只有地上一些融化的、如同黑色琉璃般的诡异残留物，证明它们曾经存在过。

死寂。只有火焰烧灼余烬发出的微弱“噼啪”声，和青玄沉重痛苦的喘息。

结束了？青玄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拄着旁边一根滚烫的焦木，才勉强没有倒下。目光扫过一片焦黑的窝棚，最后落在那片狼藉的地面上。

不对！

罗盘虽然指针崩断，但他对妖邪之气的感应仍在！一股极其微弱、却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冷怨毒气息，并未消散！它如同一条濒死的毒蛇，隐藏在焦黑的灰烬之下，带着刻骨的仇恨，死死地锁定着他！

是那黄皮子的本命妖魂！它没有被神火彻底焚灭！

就在青玄目光扫过地面的瞬间——

“嗖！”

一道细如发丝、黯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幽绿色流光，如同鬼魅般从墙角一堆厚厚的灰烬中猛地窜出！速度快到极致！目标并非青玄，而是窝棚外那片被夜色笼罩的荒野！

这道妖魂流光极其虚弱，光芒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但其中蕴含的那股滔天的怨毒和不甘，却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凝练！它舍弃了一切，舍弃了躯壳，舍弃了魂巢，甚至舍弃了大部分妖力，只保留下最核心的本源怨念，如同淬毒的匕首，只为逃遁！

它要逃！逃入莽莽山林！只要一丝残魂不灭，凭借山野阴气滋养，假以时日，必成更加凶戾难缠的祸患！

“想走？！”青玄目眦欲裂！他此刻油尽灯枯，别说追击，连动一根手指都艰难万分！但绝不能让这孽畜逃掉！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目光猛地锁定了掉落在几步外、焦黑灰烬边缘的那柄桃木剑！

剑身深赭，布满烟熏火燎的痕迹，那道暗红的裂痕在余烬的微光下毫不起眼。但此刻，那裂痕深处，仿佛感应到了主人决绝的意志和那逃遁妖魂的怨毒，竟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灼热的悸动！

拼了！

青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凝聚起残存的所有神念，如同无形的箭矢，狠狠刺向那柄桃木剑！口中发出一声耗尽生命的嘶吼：“咄——！！！”

嗡——！

桃木剑发出一声低沉却清越的嗡鸣！剑身之上，那道暗红的裂痕骤然亮起！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血色剑气，带着青玄搏命的神念和无匹的破邪意志，如同离弦之箭，瞬间从剑尖激射而出！

剑气赤红！速度更快！后发先至！

如同赤色的闪电，撕裂浓烟弥漫的夜空，精准无比地斩向那道即将消失在夜色中的幽绿妖魂流光！

“唧——！！！”

一声尖锐到扭曲灵魂的惨嘶，如同玻璃被硬生生刮擦！那幽绿流光被血色剑气狠狠斩中！

没有爆炸！没有光芒西射！

只有一声如同气泡破裂般的轻微“啵”响。

那道凝练的幽绿妖魂流光，在空中猛地一滞！随即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无声无息地碎裂开来，化作十几点更加黯淡、几乎看不见的幽绿星火，西散飘飞，随即被夜风一吹，迅速变淡、消散，彻底湮灭在沉沉的黑暗里。

只有其中最为黯淡的一缕，仿佛带着最后的不甘，在彻底消散前，如同无形的阴风，猛地钻进了窝棚外泥泞冰冷的地面缝隙，消失得无影无踪。

噗通！

青玄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向前栽倒，脸朝下砸在滚烫的灰烬和污秽的焦黑残骸之中，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