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又遇皇甫

三个月后。

凛冽的寒风卷过积雪覆盖的街道，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在一家专为落魄修士开设的低廉客栈房间里，王刚缓缓收功，吐出一口凝练的白气。

他盘膝坐在冰冷的硬板床上，身上穿着浆洗得发白却干净的粗布棉袍，脸颊依旧清瘦，颧骨突出，但那双曾经空洞死寂的眼睛，却燃着截然不同的火焰——冰冷、锐利、如同淬火的寒铁，是仇恨与刻骨的清醒交织而成的意志。

体内的灵力涓涓流淌，远比受伤前的驳杂庞大要微弱得多，却异常纯粹、凝实。这是李天宇耗费自身精纯修为，如同匠人雕琢顽石般，一丝丝帮他重新梳理、夯实根基的结果。舍弃了所有虚妄的“神通”，回归最基础的吐纳搬运。

“感觉如何？”坐在桌旁擦拭一柄古朴铁剑的李天宇抬起头，关切地问道。他的眼神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三个月，他不仅要为王刚疗伤护法，更要时刻警惕可能存在的暗算，同时动用所有人脉暗中追查线索。

“比昨日又顺畅一分。”王刚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稳定，“丹田虽未复原，但这股力，是我自己的，踏踏实实。”他没有说感谢，但那份沉甸甸的情谊，两人都心照不宣。

李天宇点点头，将铁剑归鞘：“那玉佩残留的邪气线索断了，但并非毫无头绪。我们追查到的几个经手过类似‘古物’的掮客，都在近期离奇失踪或暴毙，死状诡异，像是被某种阴雷之力瞬间焚毁了神魂。”

“阴雷之力？”王刚眼中寒光一闪，“古月皇甫……”

“他嫌疑极大。”李天宇神色凝重，“但目的不明。毁玉佩，表面看像是替你解除了血祭之危，却又亲手掐断了追查的线头。行事矛盾，身份成谜。他当时展现的身手，绝非寻常年轻修士。”

“无论他是谁，无论他为何出手。”王刚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灰暗压抑的天空，声音冰冷如铁，“捏碎玉佩，让我当众沦为彻头彻尾的笑话，这笔账，必须算清。更重要的是，他必然知道幕后是谁！他是唯一可能的关键线索！”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李天宇：“天宇，不能再等了。被动追查无果，我们必须把他找出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这三个月，支撑他活下来、挺过重塑根基痛苦的，除了李天宇的情谊，就是这股刻骨的恨意和对真相的执念。

李天宇看着好友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心，缓缓点头：“好。我收到一个模糊的消息，可能有关于他行踪的风声。即便是个陷阱，我们也得闯一闯。”

几日后，寒风似乎更烈了一些。 两人根据一条辗转得来的、真伪难辨的消息，来到邻近郡城一个混乱嘈杂、龙蛇混杂的地下坊市入口附近。这里充斥着各种来历不明、真假难辨的货物和心怀叵测的修士。

就在他们警惕地观察着坊市入口涌动的人流，试图寻找蛛丝马迹时，李天宇的身体陡然绷紧，手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刚子！看那边！”李天宇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和紧绷的警惕。

王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坊市入口旁，一个不起眼的、贩卖低阶符箓和兽骨兽角的摊位前，一道身影正背对着他们，俯身看着摊位上的一件东西。 青衫依旧，身姿挺拔。 即便只是一个背影，那份融入骨子里的从容与沉静，也如同暗夜中的火焰般醒目！ 正是销声匿迹了三个月的古月皇甫！

他竟然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种混乱之地！

王刚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气瞬间冲向头顶，压抑了三个月的屈辱、愤怒、怨恨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所有的冷静算计瞬间被滔天的怒火淹没！

“古——月——皇——甫——！！！”

一声蕴含着无尽仇恨与杀意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骤然撕裂了坊市入口的喧嚣！ 王刚的身影，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如同离弦之箭，裹挟着体内所有疯狂运转的、虽微弱却凝聚了他全部意志的纯粹灵力，悍然扑向了那道青衫背影！ 他的拳头紧握，指骨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不再是昔日的花架子，而是要打碎一切的复仇之锤！

古月皇甫闻声，身体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头，只是缓缓首起了腰。

就在王刚饱含愤怒杀意的拳头即将触及他后背衣衫的瞬间！

古月皇甫终于转过了身。

依旧是那张俊美得近乎完美的脸庞，眼神平静无波，深邃得如同寒潭，映出王刚因极致的仇恨而扭曲的面容。

没有惊讶，没有慌乱，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波动。

他只是平静地抬起了一只手。

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仿佛早己预知了王刚的轨迹。他的食指指尖，一缕极其微弱、几近透明的幽蓝色电光，如同深海中游弋的雷蛇，骤然闪现！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雷霆万钧的咆哮。 那缕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幽蓝电光，精准无比地点在了王刚含恨轰来的拳锋之上！

“滋啦——！”

一声轻微却令人牙酸的电流爆鸣声响起。

王刚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麻痹感瞬间从拳头蔓延至整条手臂，如同被无形的冰针刺穿了骨髓！他那凝聚了所有意志和力量的拳头，以及他前冲的整个身体，竟被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点雷光，硬生生地钉在了原地！狂暴的冲击力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弭于无形！

时间仿佛凝固了。

坊市入口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

只剩下王刚僵硬地保持着挥拳的姿态，脸上是凝固的疯狂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骇然。

古月皇甫静静地站在原地，指尖那缕幽蓝电光无声无息地隐去。他看着王刚，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终于荡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似是探究，又似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怜悯？

“王刚，”古月皇甫的声音响起，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清晰地穿透了王刚耳中的嗡鸣，“三个月的静养，看来并未让你学会真正的冷静。仇恨，蒙蔽不了力量之间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