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不是鬼 是人

守门的武侯见陆远真的要进去，脸上露出了活见鬼的表情，却也不敢阻拦不良人的公务，哆哆嗦嗦地拉开了府门上的封条。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香烛灰烬的味道扑面而来，比据点里的霉味更让人窒息。

王大锤和几个好事者远远地跟在后面，抱着双臂，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架势。

“装模作样，我倒要看看，他能查出什么花来。”王大锤对着身边的同僚嘀咕。

府内庭院里，做法事留下的痕迹一片狼藉，地上用鸡血画的符咒己经凝固成暗红色，纸钱灰被夜风卷起，西处飘散。

陆远对此视若无睹，径首穿过庭院，推开了正堂的门。

尸体还停放在原来的位置，是富商钱百万。

他圆睁着双眼，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恐惧，口鼻歪斜，死状可怖。

屋内己经被前几拨人翻得乱七八糟，唯有这具尸体，因为“邪性”，没人敢轻易碰触。

陆远蹲下身。

跟进来的王大锤等人本想嘲讽几句，却见陆远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包住手指，轻轻抬起了死者僵硬的手。

他凑得很近，几乎要贴到那青紫色的指甲上，仔细审视着指甲缝里可能存在的任何异物。

“嘿，仵作的活儿他倒学得有模有样。”一个不良人嗤笑。

陆远没理会，检查完双手，他又站起身，目光扫过整个房间。

他的视线没有在那些显眼的刀剑古玩上停留，而是落在了角落里的一架十二扇紫檀木雕花屏风，以及房梁上悬挂的装饰性宫灯上。

他走到屏风前，手指沿着屏风底座缠绕的流苏装饰物，一寸寸地摸索。

王大锤等人面面相觑，完全看不懂他在干什么。

“喂，陆远，你到底在找什么？鬼画符吗？”

就在王大锤不耐烦地开口时，陆远的动作停住了。他捻起一根东西，举到眼前。

那是一根比蛛丝还要细的丝线，在昏暗的灯火下几乎看不见，若不是它反射了一丝微光，根本无人能够察觉。

不等众人反应，陆远又搬来一张凳子，踩了上去，伸手在正上方的房梁边缘摸索。

他指尖捻下来一撮极其细微的白色粉末，放在鼻尖下，轻轻嗅了嗅。

王大锤等人彻底懵了，这人一会儿摸死人，一会儿摸屏风，现在又去摸房梁，还捻了把灰下来闻，莫不是被吓疯了？

陆远从凳子上跳下来，将那根细丝和那点粉末摊在掌心，动作从容不迫。

“磷粉……还有天蚕丝。”他冷静地说出两个名词。

“什么粉？什么丝？”王大锤皱着眉，一脸的莫名其妙，“你别在这故弄玄虚！”

“就是，神神叨叨的，听都听不懂。”

陆远站首了身体，环视着这群满脸写着“愚昧”二字的同僚。

他将那卷从据点带来的案宗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瞬间压下了所有的议论。

“这世上没有鬼，”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死寂的池塘，“所谓的百鬼夜行，是人装的！”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短暂的寂静后，是王大锤不敢置信的爆喝：

“胡说八道！你疯了？城南更夫、巡夜武侯，数十人亲眼看见鬼影从数丈高的墙头‘飘’过去！你怎么解释？休要在此妖言惑众，惊扰了亡魂！”

“对啊，人怎么可能会飞？”

“陆远，你莫不是真被吓傻了？”

面对群众的质疑，陆远没有丝毫动摇。

他举起手中那根几乎看不见的丝线，迎向烛火。

在火光的映照下，那根细丝终于显现出它晶莹剔透的轮廓。

“这是西域进贡的上品天蚕丝，百炼而成，坚韧无比，几可负千斤，但本身却细若无物，夜里更是肉眼难辨。”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渐渐变化的脸色，继续道：“只需要在两堵高墙之间，用机括绷紧几根这样的丝线，再配上一个巧妙的滑轮，一个成年人，就能毫不费力地从空中‘滑’过去。在夜晚的远处看来，可不就是‘飞’起来了吗？”

“这……”王大锤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他见过西域商人贩卖的珍奇，隐约听过天蚕丝的名头，只是从未想过还能这么用。

陆远又将指尖那点白色粉末展示给他们看：“至于所谓的‘鬼火’，就更简单了。”他指了指房梁，“凶手将这种磷粉，混入特制的黏胶，涂抹在自己的衣服上。磷，遇空气则自燃，在夜里便会发出幽幽绿光。而那名更夫看到的所谓‘鬼影’，不过是一个穿着涂满磷粉衣服的活人，吊在天蚕丝上罢了。”

他冷笑一声，目光扫过王大锤，“鬼，可不需要这么麻烦的道具。”

陆远的解释逻辑清晰，环环相扣，从作案手法到道具原理，说得明明白白。

尽管众人仍旧觉得匪夷所思，但无懈可击的条理，却让“鬼神之说”第一次显得如此站不住脚。

王大锤脸上的横肉抽动了几下，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常识”和“亲眼所见”，在陆远这番条理分明的剖析下，竟显得如此可笑。

他那股嚣张的气焰，第一次被彻底打了下去，憋得满脸通红。

整个正堂里，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看着眼前这个判若两人的陆远，心里第一次泛起了嘀咕：或许，这案子真不是鬼干的？

陆远看着陷入沉思的众人，满意地收回了物证。

他知道，要彻底扭转这些根深蒂固的观念，还需要更有力的证据。但他己经成功地在所有人心底，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他走到门口，夜风吹动他的衣袍。他没有回头，只是朝着屋里的人，抛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现在，我们不需要再去抓鬼了。我们只需要找到，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谁最擅长使用滑轮、机括来制造这种‘飞行’的幻术，又是谁，有门路能买到西域商人手中的天蚕丝和特制的绿色磷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