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废土初啼

“欢…迎…到…家…”

嘶哑的气音在死寂的废墟中微弱地回荡，随即被呼啸的、裹挟着辐射尘埃的寒风撕碎。南烛的右眼艰难地聚焦，冰蓝色的瞳孔倒映着那半块倾斜的、布满弹孔和焦痕的广告牌。褪色剥落的红漆，“欢迎到家”西个残缺的汉字，如同一个荒诞又冰冷的讽刺剧，狠狠撞在她混乱的意识上。

地球。

她真的回来了。以这种姿态，在这片…死地？

“咳…咳咳咳！”更加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喉咙和胸腔，每一次痉挛都让左肩和胸膛覆盖的灰白晶簇如同活物般摩擦、挤压着血肉，带来钻心的剧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晶簇的边缘锐利，在她试图撑起身体时，轻易划破了右臂还算完好的皮肤，留下几道渗血的浅痕。

混沌空间…一片死寂。那颗白矮星余烬的光芒微弱得如同随时会熄灭的烛火，裂痕遍布，传递来的只有枯竭的剧痛和深沉的疲惫。它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才将她从彻底的沉沦中短暂唤醒。但此刻，这点星火在感应到周围环境后，却传递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渴求”？

渴求什么？

南烛喘息着，艰难地转动脖颈。右眼的视野扫过这片地狱般的景象：焦黑龟裂的大地延伸到铅灰色天际，扭曲的钢筋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刺向布满辐射尘云的天空。倒塌的混凝土块堆积如山，其上覆盖着厚厚的、灰白色的放射性尘埃。寒风呜咽，卷起灰烬和破碎的纸张，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刺鼻的辐射臭氧气息…以及，一股若有若无、却让人胃部翻腾的…蛋白质腐败后特有的甜腥味。

废墟。绝对的死域。除了风，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

就在这时，左肩深处，那扎根在血肉中的灰白晶簇核心，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的悸动！仿佛一颗沉睡的邪恶心脏，被外界的某种“食物”唤醒，开始了缓慢的搏动！

嗡…

一股微弱但无比贪婪的吸力，以晶簇为核心，悄然散发出来！目标，赫然是弥漫在空气中、沉降在废墟上的…高浓度放射性尘埃！

肉眼可见的，几粒飘落到南烛左肩晶簇表面的、闪烁着微弱荧光的放射性尘埃，瞬间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被晶簇无声无息地“吞噬”！紧接着，覆盖她左半身的灰白晶簇，其表面那死寂的色泽，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丝！一种冰冷、污秽、带着微弱满足感的能量波动，极其诡异地顺着晶簇的脉络，反哺回南烛濒临崩溃的身体！

剧痛似乎…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枯竭的体力也仿佛被注入了一丁点…污浊的活力？

南烛的右眼瞳孔猛地收缩！一股寒意从脊椎首冲头顶！

这些晶簇…这些终焉污染的具象化产物…它们在吸收辐射？！在将地球废土上致命的放射性尘埃…转化为维系这具残破躯壳的能量？！

这发现让她毛骨悚然！污染不仅侵蚀她的身体和灵魂，甚至开始利用这片废土的环境来“滋养”自身！这是饮鸩止渴！污染会随着辐射能的吸收而壮大，最终彻底吞噬她！

“不…” 她发出无声的嘶吼，冰蓝的右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抗拒意志！她试图切断晶簇与外界辐射的联系，试图压制那股贪婪的吸力！

然而，她的意志如同风中残烛，而晶簇的“饥饿”本能却如同深渊巨口！她的抵抗如同螳臂挡车，瞬间被淹没。晶簇贪婪地汲取着无处不在的辐射尘埃，如同干涸的海绵疯狂吸水！左肩伤口的麻木感在扩大，灰白的色泽似乎正缓慢地、不可阻挡地向她相对完好的右半身蔓延！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涌上。混沌空间内那点星火般的余烬，在感应到污染壮大后，传递来更加急促的警告和虚弱感。难道刚回到地球，就要彻底沦为污染的傀儡，成为这片废土上移动的灾厄之源？

就在她心神剧震、意志出现一丝溃散的瞬间——

嗖！嗖！

两道尖锐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极其突兀地从侧后方一片巨大的混凝土残骸阴影中袭来！

南烛残存的战斗本能让她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向侧面翻滚！动作僵硬而狼狈，带起一片灰烬。

笃！笃！

两支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尾部带着稳定翼的合金弩箭，深深钉入了她刚才躺卧位置旁边的混凝土块中！箭身没入过半，尾翼兀自震颤不休！箭头涂抹着某种暗绿色的粘稠物质，散发出刺鼻的腥臭，显然是剧毒！

袭击！

南烛的心脏狂跳，顾不上左肩晶簇的剧痛和蔓延的麻木，强行翻滚到一块半人高的断裂水泥板后作为掩体。冰蓝的右眼瞬间锐利如刀，死死锁定弩箭射来的方向。

阴影中，三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地浮现出来。

他们穿着由各种废弃材料拼接成的防护服：肮脏的帆布、变形的塑料板、锈迹斑斑的金属片，用粗大的铆钉和不知名的粘合剂勉强固定在一起，接缝处塞着发黑的填充物以隔绝辐射。脸上覆盖着用打磨过的汽车挡风玻璃或防弹玻璃碎片制成的简易面罩，透过模糊的镜片，能看到三双充满警惕、凶狠和…毫不掩饰贪婪的眼睛！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异常高大壮硕的男人，如同移动的铁塔。他手里端着一把造型粗犷、枪管上布满散热孔的改装大口径霰弹枪，枪口正冒着淡淡的青烟。刚才的弩箭显然不是他射的。

他左侧，一个身形瘦小、动作敏捷如同猿猴的家伙，手里端着一把结构复杂、闪烁着危险红光的连发弩，弩箭己经重新上膛，箭头同样涂抹着暗绿毒药，正死死瞄准水泥板后的南烛。

右侧，则是一个中等身材、看起来相对“文弱”的男人，手里没有武器，但腰间挂满了各种工具钳、探测仪和几个鼓鼓囊囊的袋子。他的目光最为锐利，如同探照灯般在南烛身上扫视，尤其在看到她左半身覆盖的、正在微弱吸收辐射荧光的灰白晶簇时，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贪婪光芒！

“老大！活的！居然是个活的！”瘦猴的声音透过面罩的呼吸阀传出，带着变形的兴奋和残忍，“看那半边身子…妈的！是‘晶化病’？还是…‘矿渣’变异体？！值大钱了！”

“闭嘴，瘦猴！” 被称作老大的壮汉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轮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粗大的手指稳稳搭在霰弹枪扳机上，枪口纹丝不动地锁定水泥板。“这鬼地方，鸟都死绝几百年了，突然冒出来个喘气的…还是这种鬼样子…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他混浊的眼睛透过面罩玻璃，死死盯着南烛那只冰蓝色的右眼，那眼神中的冰冷和锐利，让他这个在废土上挣扎了半辈子的老油条都感到一阵心悸。

“管她对不对劲！”瘦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弩箭的红点在南烛藏身的掩体边缘晃动，“半边都晶化了，还能动，这本身就是宝贝！钢铁城那些穿白大褂的疯子，还有‘掘骨帮’那些改造狂魔，绝对愿意出天价！抓活的！比死的值钱一百倍！”

“瘦猴说得对，疤脸老大。”那个腰间挂满工具的“文弱”男人开口了，声音冷静得可怕。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巴掌大小、屏幕闪烁的辐射探测仪，正对着南烛的方向。“辐射读数爆表了…但她没穿防护服，除了晶化部位，另一半身体读数居然在安全阈值内？！这不可能！除非…” 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在南烛身上刮过，“…除非那些晶簇，在吸收辐射？或者…转化辐射？老大，这可能是我们这辈子遇到的最大‘矿脉’！”

疤脸老大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探测仪屏幕上那跳动的、远超安全值却又诡异的读数，以及工具男的分析，都指向一个难以置信却又充满致命诱惑的可能——一个能在废土核心辐射区生存、甚至能利用辐射的“人形宝藏”！

贪婪，瞬间压过了他心中的那一丝不安。

“抓活的！”疤脸老大终于下了决断，声音带着野兽般的凶狠，“瘦猴，麻痹箭！别射要害！工具，准备‘捕网’和‘镇静气雾’！动作快！这鬼地方不能久待！”

“好嘞！”瘦猴狞笑一声，连发弩的红点瞬间锁定水泥板后南烛可能露头的几个位置。他手指搭上扳机。

工具男则迅速从腰间解下一个金属圆筒和一个压缩气罐，动作麻利地开始组装。

掩体后，南烛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冰蓝的右眼深处，寒芒凝聚。废土、拾荒者、捕猎、钢铁城、掘骨帮…陌生的词汇勾勒出这个末日地球残酷的生存法则。而她，成了猎物。

左肩的晶簇在吸收了更多辐射尘埃后，麻木感己经蔓延到右肩，冰冷和污染的低语在意识边缘蠢蠢欲动。混沌空间的余烬传来阵阵虚弱却尖锐的警告。

不能被抓！落入那些势力手中，她要么成为实验室的小白鼠，要么被肢解成材料！更重要的是，她体内不断壮大的污染，一旦失控…对这片己经满目疮痍的土地将是灭顶之灾！

必须…离开！

瘦猴的弩箭随时可能激发！疤脸老大的霰弹枪封锁了主要方向！工具男的捕网和气雾即将就位！

绝境！

南烛的目光扫过周围。残骸，废墟，无处可逃。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按在了冰冷、布满辐射尘埃的地面上。

就在指尖触碰到大地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深沉坚韧的脉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极其突兀地顺着她的指尖，穿透了晶簇的麻木和辐射的污染，传递到了她濒临枯竭的混沌空间！

是地球！是这片饱受创伤、濒临死亡的大地，那微弱到几乎消散、却依旧顽强存在的…星球意志的共鸣？！

混沌空间内，那颗即将熄灭的白矮星余烬，在这股微弱到极致的星球脉动刺激下，如同被注入了最纯粹的本源活水，猛地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纯粹的一道冰蓝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