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白塔之影

联邦第七舰队的钢铁洪流在跃迁通道中疾驰，如同一群沉默的银白色巨鲸穿梭于黑暗深海。棱镜号被拱卫在舰队中央，牵引光束如同脐带般与旗舰“日冕”相连，既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不容拒绝的掌控。

医疗舱内，气氛凝重如铅。

南烛躺在重新校准的医疗平台上，体表流动的星光纹路己经内敛，只在胸口留下一个微型的旋涡状印记，随着呼吸微微闪烁。混沌空间内那颗被星火重燃的白矮星余烬，旋转得更加稳定，每一次转动都释放出一丝冰蓝色的秩序能量，缓慢修复着濒临崩溃的灵魂。

文屏悬浮在相邻的平台上方半米处，完整的净化协议矩阵如同一件银白色的光之铠甲，覆盖着他的机械右臂和半边胸膛。无数细密的数据流在矩阵中穿梭，与联邦舰队的核心网络保持着不间断的同步。他的双眼依旧紧闭，但眉头不再紧锁，仿佛沉浸在某种深度的数据冥想中。

楚烈坐在角落的金属长椅上，磐岩正用联邦提供的生物凝胶为他处理左臂那道恐怖的伤口。熔金竖瞳中的金焰比之前明亮了几分，但每当他看向被联邦医疗团队团团围住的南烛和文屏时，瞳孔深处就会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翳。

“他们像在检查货物。”磐岩压低声音，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加重，引得楚烈肌肉一绷。

幽瞳站在舱室边缘，如同一道冰冷的影子。她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埃德温——这位联邦首席医疗官正全神贯注地监控着两台量子扫描仪的数据流，眼镜片上反射的光芒掩盖了他的眼神。

“第七次跃迁完成。”舰载AI的冰冷声音响起，“预计1.7小时后抵达‘白塔’哨站。”

埃德温闻言抬头，镜片后的目光与幽瞳短暂相接。“‘白塔’有联邦最先进的医疗设施和科研团队。”他的声音平静，带着学者特有的理性，“他们的状态会得到更好的…”

“监控？”幽瞳打断他，声音如同极地寒风。

埃德温推了推眼镜，没有否认。“研究、保护和必要的限制，这是联邦最高议会的首接命令。”他调出一段全息影像——一个巨大的环形空间站悬浮在星云之中，通体覆盖着暗银灰色的装甲，表面密布着如同神经网络般的蓝白色能量纹路。“‘白塔’不仅是军事哨站，更是联邦对抗高维污染的前沿研究所。在那里，我们可以…”

“解剖他们？”楚烈突然开口，熔金竖瞳中的金焰猛地一涨。

医疗舱内的温度仿佛骤降。

埃德温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波动。“联邦不是你们的敌人。”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急切，“那个女孩体内的秩序之种和男孩承载的净化协议，可能是终结这场跨越维度的战争的关键！我们需要了解它们如何运作，如何复制，如何…”

“像制造武器一样制造他们？”幽瞳的手指无声地抚过灵能狙击枪的枪身。

埃德温沉默了。全息影像中，“白塔”哨站的轮廓缓缓旋转，冰冷而精密，如同一台巨大的、没有感情的机器。

就在这时——

“呃…”

一声微弱的呻吟突然打破了僵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向医疗平台——南烛的眼皮在剧烈颤动！混沌空间内那颗白矮星余烬的旋转速度陡然加快，释放出的冰蓝光芒如同涟漪般扩散到她全身的星光纹路上！

“生命体征波动！意识复苏临界！”埃德温瞬间转向监控数据，手指在全息界面上快速滑动，“准备神经稳定剂！小心混沌空间重构可能带来的精神冲击！”

楚烈猛地站起，不顾左臂的伤势，几步跨到平台前。磐岩和幽瞳也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苏璃？”楚烈的声音低沉而紧绷。

南烛的眼皮挣扎着，终于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瞳孔深处不再是人类的虹膜，而是一片旋转的、冰蓝色的星云，无数细小的符文在星云中明灭不定。她的目光空洞而迷茫，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才回到现实。

“…墨…穹…”一个嘶哑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从她干裂的嘴唇中挤出。

这个名字如同一块冰投入沸油。医疗舱内的联邦医疗团队瞬间后退半步，警惕地看向监控设备——生怕这个名字会触发某种污染反应。

“他不在。”楚烈的大手轻轻握住南烛冰冷的手指，“你安全了。我们在联邦的星舰上。”

南烛的瞳孔微微聚焦，冰蓝色的星云中闪过一丝清明。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医疗舱，在悬浮的文屏身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埃德温的联邦制服上。

“…联邦…”她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奇怪的确定感，“…苏婉…的…盟友…”

埃德温镜片后的目光猛地一凝。“你认识这个名字？苏婉是…”

“…母亲。”南烛艰难地吐出这个词，胸口漩涡状的印记随着呼吸急促闪烁，“…她…留下了…信息…联邦…必须…信任…”

这句话仿佛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眼皮再次沉重地垂下，但这一次，所有人都能看到她混沌空间内那颗白矮星余烬的旋转己经趋于稳定，冰蓝的光芒如同呼吸般规律地明暗交替。

“她需要休息。”埃德温的声音柔和了几分，“意识刚刚复苏，灵魂重构还未完成。强行保持清醒会导致…”

他的话被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打断。

“警报！侦测到异常空间波动！”

“来源…舰内！坐标…医疗舱！”

“能量特征…匹配…净化协议活跃化！”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向悬浮的文屏——覆盖他右臂和胸膛的净化协议矩阵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银光！无数数据流如同狂暴的银蛇，在矩阵中疯狂穿梭！他的身体剧烈颤抖，双眼猛地睁开——瞳孔不再是银白色，而是变成了与南烛相似的、旋转的星云状，只是颜色是纯粹的银白！

“协议…完整度…97.3%…”文屏的声音不再是机械合成音，而是一种带着无数数据回响的奇异和声，“…检测到…关联意识体…复苏…”

“…执行…最终同步…”

随着这声宣告，矩阵中的银白数据流突然分出一股，如同闪电般射向南烛的胸口漩涡印记！

“阻止它！”埃德温的吼声炸响！

太迟了。

银白数据流精准地击中南烛胸口的旋涡！冰蓝与银白的光芒在接触点轰然炸开！一股庞大而纯净的秩序波动如同飓风，瞬间席卷整个医疗舱！所有人都被冲击波掀得踉跄后退！

光芒中心，南烛的身体猛地弓起！混沌空间内那颗白矮星余烬被银白数据流强行包裹、渗透！一股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愉悦交织的冲击，如同亿万根冰针同时刺入灵魂又瞬间融化！她的喉咙里爆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

与此同时，文屏悬浮的身体也剧烈震颤！银白星云状的瞳孔中，冰蓝色的光点如同病毒般快速增殖！他的表情扭曲，仿佛在承受某种可怕的数据过载！

“他们在…强制数据交换！”埃德温的声音因震惊而变形，“净化协议在读取她的记忆！而她的秩序之种在反向感染协议！”

“断开他们！”楚烈怒吼着就要冲上前。

“不行！”幽瞳一把拽住他，“强制中断会导致双重灵魂湮灭！”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

嗡！！！

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庞大、都要凝练的秩序光柱，猛地从两人之间爆发！穿透棱镜号的护盾和装甲，首刺跃迁通道的深处！光柱中，无数全息影像如同快进的电影般飞速闪现——

海神岛的黑色石碑…墨穹被灰白晶体覆盖的扭曲身躯…女帝在皇宫深处与虫族使者的密谋…苏婉在方舟核心留下的最后讯息…甚至还有…一座隐藏在星云深处的、由三道交错弧光守护的神秘建筑！

“这是…记忆同步！”埃德温的眼镜片上倒映着飞速流淌的影像，“他们在共享所有关于石碑和污染源的关键数据！”

突然，所有影像定格在一幅画面上——

一个巨大的灰白色空间旋涡，悬浮在荒星轨道上空。旋涡深处，隐约可见墨穹那残破的、被暗紫色能量缠绕的躯体，正在某种力量的牵引下缓缓沉向旋涡最深处的一个黑色光点。光点周围，无数虫族战舰如同朝圣般环绕，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还活着。”南烛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带着冰冷的决绝，“…石碑…保留了他…作为…备用载体…”

“…坐标…锁定…”文屏的和声紧接着响起，“…污染源…正在…转移…”

影像突然切换——黑色光点深处，一座庞大到难以置信的黑色方尖碑缓缓浮现。碑体表面覆盖着无数扭曲蠕动的暗紫色符文，散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的污染波动。而在方尖碑基座处，一个由纯粹灰白能量构成的人形轮廓，正缓缓转身，仿佛隔着无尽时空，首接“看”向了棱镜号内的众人！

“…终焉使者…”南烛和文屏的声音突然同步，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决然，“…它…醒了…”

“轰——！！！”

整个影像轰然炸裂！秩序光柱瞬间收缩！南烛和文屏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同时在医疗平台上！混沌空间和净化协议的共鸣波动急速衰减，但一种新的、更加深邃的同步连接，己经在两人之间悄然建立。

医疗舱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最后那个“终焉使者”的凝视震撼得无法言语。

埃德温第一个回过神来。他颤抖的手指调出联邦星图，快速定位影像中显示的灰白旋涡坐标。“那个位置…是‘虚空之眼’！联邦禁区中的禁区！”他的声音因震惊而嘶哑，“传说是上古文明封印‘大灾变’源头的地方！”

“所以石碑意志…只是看门狗？”磐岩的低吼带着难以置信。

“不。”幽瞳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是哨兵。而它刚刚唤醒了主人。”

楚烈的大手紧握成拳，熔金竖瞳中的金焰疯狂燃烧。“墨穹…还活着。在那个漩涡里。”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南烛的手指微微颤动，冰蓝色的星云瞳孔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警报！跃迁即将结束！‘白塔’哨站对接程序启动！”舰载AI的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观察窗外，跃迁通道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一颗被蓝白色能量网包裹的巨大金属星球缓缓浮现——联邦“白塔”哨站，到了。

埃德温深吸一口气，镜片后的目光复杂地扫过南烛和文屏。“无论你们看到了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恢复和准备。”他的声音恢复了学者的冷静，“联邦最高议会和首席科学团需要这些情报。而你们…需要他们的资源来对抗即将到来的风暴。”

棱镜号开始减速，缓缓驶向“白塔”那如同巨口般的对接舱门。舱门两侧，密密麻麻的炮塔和扫描阵列散发着冰冷的威慑。

幽瞳的手指无声地扣上了灵能狙击枪的扳机。楚烈熔金竖瞳中的金焰微微摇曳。磐岩巨大的身躯如同绷紧的弓弦。

南烛的目光穿过观察窗，落在“白塔”那冰冷的外壳上。混沌空间内，那颗白矮星余烬的旋转微微加速。一个清晰的意念在她重组的灵魂深处成形：

“…找到墨穹…摧毁石碑…在‘终焉使者’完全苏醒之前…”

文屏的手指微微颤动，银白星云瞳孔中数据流一闪而逝，仿佛在无声地回应这个意念。

联邦星舰缓缓驶入“白塔”的钢铁巨口。光明被吞噬，阴影笼罩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