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沉眠低语

黑暗。

绝对的、窒息的、连时间都失去意义的黑暗。

南烛的意识如同沉没在永冻冰洋最深处的顽石，被厚重的冰层和万吨海水死死镇压。混沌空间内那颗被冰封的核心光点散发着恒定而微弱的冰蓝幽光，如同被永恒禁锢的星辰。无数细小的空间符文烙印在核心深处，冰冷而死寂，将一切意念的波动都冻结在冰层之下。

身体的感觉彻底消失，仿佛灵魂被剥离，只剩下一具在绝对零度中僵化的躯壳。

不知沉沦了多久。

一丝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震颤，极其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冰层，触碰到了南烛沉眠的意识核心。

不是声音，不是光线。

是一种…共鸣。一种同源的、带着深切悲怆与无尽守护执念的…空间坐标的呼唤。

嗡…

混沌空间内，那颗被冰封的核心光点，极其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冰层深处，一个最靠近核心的、闪烁着冰蓝光泽的空间符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面，漾开了一圈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这涟漪微弱到极致，却像投入死水中的第一颗石子。

“璃…醒…来…”

一个微弱到几乎消散的意念碎片，带着母亲般的焦急和哀伤，如同冰层下的暗流，瞬间掠过南烛沉眠的意识。

苏婉？！是怀表中最后残留的意志？！

这呼唤如同投入冰湖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深埋在南烛灵魂最深处、那属于末世指挥官永不屈服的冰冷意志！求生！战斗！粉碎阴谋！唤醒希望！守护同伴！无数的意念如同被压抑的火山岩浆，在冰层之下轰然翻腾、咆哮！

“呃——！”

现实中，躺在冰冷金属平台上的南烛，喉咙里猛地爆发出一声如同锈铁摩擦般的、痛苦到极致的嘶吼！这嘶吼并非源自声带，而是意志强行撕裂冰封枷锁的咆哮！

混沌空间内，那颗被冰封的核心光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抗拒光芒！冰层发出细微而密集的“咔嚓”声！烙印在核心深处的那些冰冷空间符文疯狂闪烁、明灭不定！整个混沌空间剧烈震荡！剧痛！灵魂被强行撕裂又重组的剧痛如同亿万根冰针攒刺！但南烛的意志如同最坚硬的合金，死死咬住那丝来自怀表的共鸣指引，如同攀爬绝壁的囚徒，一点一点，对抗着那无形的沉眠力场，试图将沉重的眼皮掀开！

视野的边缘，刺目的红光如同流淌的熔岩，在厚重的冰层后扭曲晃动。

“警告！沉眠协议…干扰…强精神意志…抗拒…”

冰冷的机械合成音带着一丝罕见的迟滞，在刺耳的警报背景中响起。

“能量…重定向…压制…加…强…”

嗡！！！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冰冷的能量波动，如同万吨冰山轰然压下！试图将南烛刚刚挣扎出一丝缝隙的意识重新碾回永恒的黑暗！

“不——！！！”

南烛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混沌空间的核心光点被这恐怖的压制力碾得几乎要爆碎！冰蓝色的光芒疯狂闪烁后骤然黯淡！就在这意志即将被彻底压垮的瞬间——

“滋啦——！！！”

一道刺眼夺目的幽蓝色电弧，如同撕裂黑暗的审判之矛，带着精准到毫巅的毁灭性能量，猛地轰击在医疗舱操作平台下方某个隐蔽的能量节点上！

“砰！滋滋滋——！”

剧烈的爆炸伴随着刺眼的电火花和能量泄露的尖啸炸响！整个医疗舱剧烈摇晃！刺目的红光警报瞬间紊乱！那股压制南烛的沉眠力场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猛地一滞、剧烈波动起来！

是文屏！

他不知何时己经挣脱了部分沉眠力场的束缚！身体依旧倚靠在冰冷的舱壁上，但那只新生的机械右手五指张开，指尖跳跃着狂暴的幽蓝电弧！他那双银白色的瞳孔中，冰冷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峰，疯狂冲刷着医疗舱内部复杂的能量回路模型！刚才那精准的一击，正是他强行中断了沉眠力场的核心供能节点！

“沉眠协议…核心节点…破坏率37.8%…”文屏嘶哑的声音如同破旧齿轮的摩擦，带着非人的计算感，“…残余力场…强度衰减…预计…47秒后…恢复…”

47秒！这是他们挣脱沉眠牢笼的唯一窗口！

“南烛…坐标…”文屏的目光瞬间转向平台上的南烛，银白色的瞳孔锁定了她胸口位置——那里，怀表残留的共鸣指引正指向舱室深处某面墙壁！“…破坏…那里…连接…深层…”

他的话语简洁而精准，每一个字都指向关键！

南烛混沌空间内那颗被压制的核心光点，在沉眠力场衰减的瞬间，再次爆发出挣扎的光芒！苏婉的呼唤、文屏的指引，如同两道燃烧的绳索，死死拽住了她即将沉沦的意识！她拼尽最后一丝意志力，对抗着灵魂撕裂的剧痛和身体的绝对僵化，将意念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向混沌空间内那个被怀表共鸣激活的、闪烁着冰蓝光泽的空间符文！

“破——！”

一个无声的意志嘶吼在灵魂深处炸响！

嗡！！！

那个被点亮的空间符文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蓝光芒！一股微弱却带着奇异“冻结锚定”特性的空间波动，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作用在文屏所指的那面舱壁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金属结构连接点上！

“咔嚓！”

一声清脆而微弱的金属断裂声，在刺耳的警报背景中清晰响起！

那面厚重的金属舱壁猛地一震！覆盖其上的能量纹路瞬间黯淡、紊乱！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痕，出现在舱壁与地板连接的接缝处！

就是现在！

文屏眼中银白光芒爆闪！在沉眠力场恢复强化的前一刻，他新生的机械右手猛地收回，五指并拢，化为一道银灰色的金属钻头！指尖幽蓝的电弧瞬间内敛、压缩，凝聚成一点高度浓缩的毁灭性能量核心！

“滋——！”

机械钻头带着刺耳的音爆和幽蓝的残影，如同出膛的穿甲弹，狠狠轰击在南烛以空间锚定破坏的那个连接点裂痕之上！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火光混合着破碎的金属碎片和浓烟猛地喷发出来！那面厚重的舱壁在精准的爆破下，被硬生生炸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扭曲灼热的破洞！破洞后面，并非坚实的岩壁，而是一条向下倾斜、布满了粗大管道和断裂线缆的幽深维修通道！一股更加冰冷、更加陈腐的金属和冷却液气味扑面而来！

通往“方舟”深层休眠区的路径！被强行炸开了！

“走！”文屏嘶吼着，新生机械右手收回，指尖的幽蓝电弧因过载而微微发红。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肋下刚刚被冰晶凝胶覆盖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身体晃了晃。

南烛这边，强行催动空间锚定的反噬如同海啸般反扑！混沌空间的核心光点光芒彻底黯淡，冰层上的裂痕似乎扩大了一丝，剧痛让她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从平台上软软滑落，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失去了所有声息。

“警告！沉眠协议…核心节点…修复中…力场强度…恢复至…65%…持续增强…”

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刺目的红光警报重新稳定下来，如同死神的凝视。

文屏看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南烛，又看了一眼那个刚刚炸开、通往未知深渊的破洞。银白色的瞳孔中数据流疯狂刷新，计算着南烛的生命体征、沉眠力场恢复速度、以及通道内可能存在的危险…无数冰冷的可能性如同瀑布般流淌。

时间…来不及了！

他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犹豫瞬间被冰冷的决断取代。新生机械右手猛地探出，五根金属手指张开，精准地扣住南烛破烂衣襟的后领！强大的机械力量爆发，如同拎起一件货物，粗暴地将她沉重的、毫无知觉的身体拖离地面！

没有时间检查！没有时间犹豫！

文屏拖着南烛，如同拖着一具沉重的沙袋，无视肋下伤口崩裂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踉跄着冲向那个冒着浓烟和火光的破洞！灼热的气浪和锋利的金属碎片擦过他的脸颊和手臂，留下细小的血痕，他浑然不顾！

就在他拖着南烛即将冲入破洞的瞬间——

嗡！！！

那股强大的沉眠力场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再次笼罩了整个医疗舱！强度比之前更甚！冰冷的能量如同实质的铅块，狠狠压向两人的身体和精神！

文屏冲入破洞的动作猛地一滞！如同撞入粘稠的沥青！巨大的阻力让他一个趔趄！意识瞬间变得沉重模糊！银白色的瞳孔中数据流开始出现迟滞和乱码！

“呃啊——！”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新生机械右臂的能量纹路瞬间亮到极致！幽蓝的电弧在手臂内部疯狂流窜，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硬生生拖着南烛和自己，如同陷入泥沼的蛮牛，一头栽进了那向下倾斜的、弥漫着浓烟和未知的维修通道！

“砰！” 两人重重摔在通道内冰冷坚硬、布满油污和金属碎屑的地面上。

身后，医疗舱刺目的红光被破洞边缘扭曲的金属遮挡，沉眠力场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在进入通道后骤然减弱了许多，但并未消失，如同冰冷的潮水在洞口徘徊。

文屏剧烈地喘息着，肋下的剧痛如同火烧。他挣扎着坐起，新生机械右手撑地，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银白色的瞳孔迅速扫视西周。

通道倾斜向下，看不到尽头，淹没在浓重的黑暗里。只有应急灯惨白的光芒在头顶断断续续地闪烁，将扭曲的管道和断裂线缆的影子投射在布满油污的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空气冰冷刺骨，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冷却液挥发后的微甜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巨大机械停转万年后残留的、死寂的机油味。

危险的气息如同实质的蛛网，粘稠地弥漫在每一寸冰冷的空气中。

他低头看向被拖进来的南烛。她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混沌空间强行爆发的反噬和沉眠力场的双重打击，几乎耗尽了她的生机。

文屏伸出那只完好的左手，沾满油污和血渍的手指颤抖着探向南烛的颈侧。指尖传来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脉搏跳动。

还活着。但也仅仅只是活着。

他收回手，银白色的瞳孔转向幽深的通道下方。数据流在眼中无声流淌，分析着空气成分、结构稳定性、可能的防御机制…最终化为一个冰冷的结论：必须向下。医疗舱己不可回，只有深入“方舟”核心，找到苏婉所说的深层休眠区，才有一线生机。

他再次伸出那只新生的机械右手，冰冷的金属手指扣住南烛的衣领，准备继续拖行。

然而，就在他手指触碰到南烛身体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震动，陡然从南烛紧贴胸口的某个位置传来！

不是怀表！怀表己经耗尽力量，留在了外面的医疗平台。

是…那枚苏璃生母留下的、碎裂的镜面下指针停滞的黄铜怀表曾经紧贴的位置！此刻，那里…皮肤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共鸣？

文屏的动作猛地顿住！银白色的瞳孔瞬间收缩！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通道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点幽蓝色的光芒！

不是灯光！不是之前碟形机器人的扫描光束！

那光芒冰冷、深邃、带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注视”感！如同黑暗中睁开的、属于远古巨兽的眼眸！

两点…西点…六点…十点…

越来越多的幽蓝“眼眸”在通道下方的黑暗中无声地亮起！密密麻麻，如同倒悬于深渊之顶的冰冷星辰！它们无声地锁定着闯入的两人，没有任何攻击动作，却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纯粹的死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等待”？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僵硬、毫无起伏的机械合成音，如同从坟墓深处传来，在死寂的维修通道内幽幽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确认感：

【非标准生命信号…确认…】

【污染…检测…阴性…】

【权限…关联…“苏婉”…】

【指令…接收…】

【…引导…至…“沉眠之冢”…】

沉眠之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