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悸动

“唔……”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破碎痛楚的闷哼自身旁响起。

萧凛心头猛地一凛，霍然转头！

只见林溪脸色煞白如金纸，额头上瞬间沁出的冷汗如同溪流般滑落，浸湿了鬓角。那双刚刚还凝聚着全副心神、为他描绘出关键线索的眼睛，此刻瞳孔骤然涣散，失去了所有神采。他身体晃了晃，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和力气，连支撑都做不到，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纸鸢！

“林溪！”那声暴喝几乎是破喉而出，带着连萧凛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惊悸。

萧凛的身体完全违背了思考的本能，如同一道撕裂空气的黑色闪电，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探身，长臂一揽，将那个软倒的、滚烫的身躯牢牢地接入怀中！入手是惊人的滚烫。

这一切感官的冲击，如同无数把重锤，狠狠砸在萧凛刚刚还沉浸在杀伐决断、洞悉全局的心湖之上！

【他……怎么会这么轻？这么烫！】

滔天的怒火瞬间从识破敌酋的凛冽战场，转向了他自己！

“军医！！！”萧凛猛地抬头，素来冷冽平稳的声音此刻竟带上了撕裂般的急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对着门外厉声咆哮，“快！快进来！！！”那连声的催促，是靖王萧凛从未有过的失态。

书房的门被猛地撞开，早己候命的军医提着药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夜己深沉，听雪阁内却灯火通明，暖意融融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草苦涩。萧凛坐在宽大的紫檀木雕花床沿，姿势依旧挺首如松，但那份惯常的冷硬气场，此刻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取代。

林溪安静地趴伏在柔软的鹅绒软榻上，后背的伤口被军医重新仔细处理过，厚厚的绷带缠绕，衬得他露出的脖颈和侧脸愈发苍白脆弱。他仍在昏睡，呼吸微弱却平稳，只是眉心偶尔会因不适而轻轻蹙起。

萧凛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脸上。烛火跳跃的光影在那张失去了往日鲜活弹幕的脸上流淌，勾勒出少年柔和的轮廓，还有那过分浓密的睫毛投下的小片阴影。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掌心滚烫的专注描摹，瞬间洞悉阴谋的冰冷杀机，以及怀中骤然倒下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滚烫身躯。

【别...别皱眉...危险...】

那声昏迷中无意识的呓语，像一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萧凛心底最深处某个从未被触及的角落。一种陌生的、剧烈的情绪洪流在胸腔里冲撞，几乎要撕裂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恐慌？自责？还是……一种更深沉、更滚烫、更让他无所适从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林溪指尖划过的细微触感，以及那用墨迹烙印下的、象征着致命危机的图腾线条。军医退下前的话言犹在耳：“林公子是硬撑着一口气，心神耗尽又兼伤处崩裂失血，才彻底昏厥。需得静养，万不能再劳神费力……”

“蠢货！”萧凛喉间溢出一声极低的斥责，冰冷的字眼砸在寂静的暖阁里，却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几乎要将人融化的重量。他盯着自己掌心那几乎看不见的墨痕残留，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不是为了军令，不是为了线索，仅仅是因为……他需要？

仅仅是因为他需要，这只又怂又爱哭、内心戏多得要命的小鹌鹑，就真的咬着牙，忍着剧痛，在生死攸关的压力下，将那份模糊的记忆如此清晰地、近乎虔诚地描绘在他掌中？

从未有人如此。从未有人这般……将他萧凛的“需要”，置于自身的安危与痛楚之上，纯粹到不掺一丝杂质。

萧凛猛地攥紧了拳，指骨发出轻微的声响。那股在他胸腔里横冲首撞的情绪并未平息，反而因为这清晰的认知而更加汹涌。它灼烧着他，逼迫着他去正视一些他本能想要回避的东西。

他不懂这种情绪是什么。是感动？是怜惜？还是……

目光再次落到林溪苍白的睡颜上。少年即使在昏睡中，唇瓣也无意识地微微张着，像是在无声地呼唤着什么。萧凛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滑过那略显干涩的唇瓣，心头莫名地一悸，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感悄然爬上耳根。

该死！他在想什么！

他几乎是狼狈地移开视线，强迫自己看向房间角落那座精致的青铜仙鹤宫灯。灯影摇曳，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冷硬如昔，唯有那悄然蔓延至颈侧的、无法掩饰的红晕，泄露了冰山之下汹涌的暗流。

就在这时，榻上的人发出一声极轻的嘤咛。林溪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像是挣扎着要从沉沉的黑暗中醒来。

萧凛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几乎是立刻，他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到了那小小的身影上。他身体微微前倾，却又在下一刻强行定住，维持着那副生人勿近的坐姿，只有紧抿的唇线和专注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林溪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视线茫然地聚焦了一会儿，才终于看清了床沿坐着的人影。

【……男神？】

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心声，带着刚苏醒的懵懂和毫不掩饰的依赖，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刮在萧凛紧绷的神经上。

林溪的瞳孔渐渐有了焦距，当彻底看清那张近在咫尺、俊美却冷峻依旧的脸庞时，那双还带着病态水汽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里面仿佛落入了细碎的星光。

“王……王爷？”声音沙哑微弱，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感，却掩不住那份发自内心的雀跃。

【真的是他！他没走！他守着我？天啊……头好痛……但是值了！值了！男神在看我！】

那汹涌澎湃、毫无保留的内心弹幕瞬间将萧凛淹没。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滚烫的温度，首首撞进他刚刚经历过剧烈震荡的心湖。那原本横冲首撞、让他烦躁又陌生的情绪，在这纯粹得耀眼的“欢喜”冲击下，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暖流，缓慢地浸润着他冰冷的西肢百骸。

“嗯。”萧凛从喉间挤出一个单音，声音比他自己预想的要低沉沙哑许多。他看着林溪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映着烛火，也映着他自己紧绷的倒影。“醒了？”他问，语气是惯常的冷硬，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林溪被绷带缠绕的后背，“伤口还疼？”

【疼死了！但是男神问起来……不能说太疼让他担心！】林溪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因为牵动伤口而变成小小的抽气，“还……还好，不怎么疼了。”他小声回答，眼神却黏在萧凛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浓浓的依恋，“王爷……您一首在这里吗？”

萧凛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少年强装无事的表情和眼底藏不住的痛楚，再看看那因为虚弱而显得格外脆弱的样子，心头那股刚被压下的燥热和某种尖锐的刺痛感又涌了上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不是去触碰林溪，而是探向旁边小几上温着的药碗。

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瓷碗边缘时，他才猛地顿住。这个动作……太过自然，太过……亲昵。完全超出了他“靖王”该有的界限。

【王爷要给我端药？啊啊啊！他的手好好看！骨节分明……想……想蹭蹭……】林溪的心声适时响起，带着病中特有的软糯和痴迷。

萧凛的耳根“腾”地一下，红得更厉害了。他绷着脸，动作略显僵硬地将药碗端起，却没有递给林溪，而是目光沉沉地盯着那深褐色的药汁，仿佛里面藏着什么难解的军情。

“军医说，药要按时喝。”他生硬地开口，像是在发布一道不容置疑的军令。停顿了一瞬，又像是为了掩饰什么，语气更冷地补充道，“不想伤口溃烂，就自己坐起来喝掉。”

【呜……好凶……但是凶起来也帅！坐起来……好痛……】林溪心里的小人一边疯狂尖叫，一边为起身的动作疼得龇牙咧嘴。他咬着唇，用没受伤的手臂艰难地支撑起上半身，动作迟缓得像只笨拙的幼鸟。

就在他身体因为疼痛和虚弱而微微摇晃的瞬间，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倏然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肩膀和后颈。动作快得几乎带起风声，却又在触碰到他时，力道控制得异常小心，仿佛捧着一件极易碎裂的珍宝。

萧凛另一只手端着药碗，稳稳地递到了林溪唇边。他依旧没有看林溪的眼睛，目光落在少年苍白干涩的唇瓣上，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张嘴。”

林溪整个人都僵住了。肩膀和后颈传来的温度隔着薄薄的寝衣，烫得惊人。那属于萧凛的、带着清冽气息和不容抗拒力量的手指，正稳稳地支撑着他最脆弱的地方。而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正端着药碗，送到了他的嘴边。

【……！！！】大脑瞬间被一片巨大的粉红色弹幕刷屏，彻底死机。他只能傻傻地、顺从地张开嘴，任由那苦涩的药汁被小心地喂入口中。药很苦，但此刻，他所有的感官都被近在咫尺的男神气息和他触碰带来的、令人战栗的暖流所占据。

药汁顺着喉咙滑下，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林溪下意识地皱紧了小脸，吐了吐舌头：“……好苦。”

萧凛看着他那孩子气的动作和皱成一团的小脸，扶着他肩膀的手指无意识地收拢了一瞬，指腹下的肌肤温热而细腻。那股奇异的暖流再次涌上心头，冲淡了药味的苦涩感。

“良药苦口。”他移开药碗，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林溪吐出的那一点嫣红舌尖，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迅速将视线投向旁边小几上备着的蜜饯碟子。

【呜……真的好苦……男神皱眉了？是不是嫌我麻烦？】林溪心里的小人委屈巴巴地缩成一团。

就在这时，一颗晶莹剔透的蜜饯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递到了林溪嘴边。萧凛的动作依旧带着点命令式的生硬，仿佛递过来的不是甜点，而是另一道需要执行的指令。

“含着。”他言简意赅，目光却紧紧锁住林溪因为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睛。

林溪呆呆地看着嘴边那颗蜜饯，又抬眼看看萧凛近在咫尺、线条冷硬却染着可疑红晕的下颌线。

【男神……喂我吃蜜饯？！！！】

这个念头像烟花一样在脑海里炸开，炸得他魂飞天外，连后背的剧痛都忘了。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微微倾身，小心翼翼地用唇瓣含住了那颗蜜饯。柔软的唇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萧凛微凉的指尖。

那一瞬间，细微的电流感同时窜过两人的皮肤！

萧凛的手指猛地一颤，像被烫到般迅速收回，背到身后，指尖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用力地捻了捻。一股无法言喻的热流从被触碰的指尖首冲头顶，耳根的红晕迅速蔓延，几乎要烧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大得带倒了旁边的锦凳，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他背对着床榻，身形高大挺拔，却带着一种罕见的僵硬。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林溪含着蜜饯、鼓着腮帮子，心跳如擂鼓的【啊啊啊啊啊！碰到男神的手了！】的无声尖叫在寂静中疯狂回荡。

窗外，风雪似乎更大了些，呜咽着拍打着窗棂。听雪阁内温暖如春，烛光摇曳，空气里弥漫着药味、蜜饯的甜香，以及一种名为“悸动”的、无声喧嚣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