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糖球、军团与神之饱嗝

打包的臭豆腐在塑料袋里闷着，霸道的气息顽强地透过缝隙钻出，混杂着辣椒油和蒜汁的辛香，为陈源周身那幅由酒渍、薯皮、糖蜜、红油绘制的“人间烟火勋章”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他趿拉着锦履，素白中衣的宽袖在晚风里拂动，拎着油纸包和美食，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融入华灯初上的龙渊市街市。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人声喧闹，食物的香气在暖热的空气中交织流淌。

“唔…差点意思…”陈源咂咂嘴，回味着刚才臭豆腐的霸道，舌尖似乎还残留着辣椒的灼烧感。“得整点甜的溜溜缝儿…”他目光扫过街边琳琅满目的小摊，最后落在一个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架子上。红艳的山楂、金黄的橘子瓣、翠绿的葡萄，裹着厚厚一层琥珀色的冰糖壳，在灯光下闪烁着的光泽。

“老板，来串山楂的！糖壳厚点！”陈源声音清朗，带着不容置疑的期待。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乐呵呵地挑了一串糖壳最厚最亮的递过来。

陈源接过，迫不及待地对着最顶上那颗又大又圆的山楂球咬了一口。

咔嚓！

坚脆的糖壳应声破裂，甜蜜的晶体在舌尖化开，混合着山楂果肉的酸糯，瞬间中和了口腔里的辛辣油腻。他满足地眯起眼，腮帮子鼓起，享受着这冰火两重天的极致。

油纸包被他随意地夹在腋下。包里，那青铜面具温润的包浆下，暗金色的汤勺印记微微发烫，传递出清晰的意念：‘酸甜…脆…冰…妙！’ 纯粹的美食愉悦。而紧贴它的土地公石板，则传递出一种沉稳的满足感，石质深处那丝流转的土黄色光晕，在冰糖清甜气息的晕染下，似乎更加凝实厚重了一分。

就在这时！

嗡——！

油纸包内，那青铜面具毫无征兆地、极其剧烈地震动起来！比吞噬圣光时更加狂暴！温润的包浆下，暗金汤勺印记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股强烈到极致、混合着贪婪、兴奋与一丝被“挑衅”的怒意的意念，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瞬间穿透包裹！

‘圣光…炽烈…纯粹…净化…好多…好多的…新味道…来了！’

陈源咬糖葫芦的动作猛地一顿！不是感知到面具的意念，而是清晰地“听”到了头顶天空传来的、如同亿万只金属蜜蜂同时振翅的…低沉嗡鸣！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

暮色沉沉的天空，此刻正上演着一幕令人窒息的奇景！

以刚才加百列圣光投影消失的位置为中心，空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地扭曲、荡漾！一圈圈纯白色的光晕，如同神圣的涟漪，无声地扩散开来！

光晕所过之处，原本被城市霓虹和污秽残留映照得昏黄浑浊的夜空，如同被最高级的漂白剂反复洗刷，迅速变得…纯净！一种纯粹的、容不得半点杂质的、令人灵魂都感到灼痛的“白”！

紧接着！

滋啦！滋啦！滋啦！

无数道刺目的、由纯粹圣光构成的裂痕，如同被无形巨爪撕开的画布，在那片纯白的“画布”上骤然出现！每一道裂痕后面，都隐约可见一片翻腾着金色云海、竖立着无数燃烧巨柱的宏伟天国虚影！

吼——！！！

一声无声的、却如同亿万信徒齐声祷告的宏大圣音，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龙渊市！无数玻璃窗嗡嗡作响！街头的行人如同被无形重锤击中灵魂，瞬间感到头晕目眩，一种源自本能的、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油然而生！

裂痕扩大！

一道道散发着无上威严与肃杀气息的身影，如同下饺子般，从那些圣光裂痕中，踏步而出！

他们身披闪耀着星辰光泽的银白全身重甲，甲胄上铭刻着繁复的神圣符文，流淌着纯净的光焰！背后舒展着由纯粹光能构筑的羽翼，从最低等的双翼战天使，到西翼能天使，再到六翼力天使…数量之多，如同遮蔽天穹的白色鸦群！手中持有的武器更是散发着毁灭性的波动——燃烧着圣焰的巨剑、缠绕着雷霆的长矛、铭刻着审判符文的重锤…冰冷的金属光泽与灼热的圣光交织，形成一片令人绝望的武装森林！

为首的，正是刚刚圣光投影受挫的大天使长加百列！它的本体投影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巨大！六片光翼如同垂天之云，每一次扇动都洒落漫天光羽！手中那柄燃烧着纯白圣焰的巨剑，剑尖遥指下方，散发着焚尽诸邪的恐怖威压！在它身后，是三位气息稍逊、但同样强大的六翼座天使，以及密密麻麻、如同白色潮水般铺满天际的圣光军团！

天堂神系！真正的、成建制的、由大天使长亲自统帅的惩戒军团！降临人间！

目标，清晰无比——下方街道上，那个依旧在啃着糖葫芦、腋下夹着油纸包的“异端”！

“亵渎者！汝之存在，即为原罪！”加百列宏大冰冷的声音如同神谕审判，响彻天地！“以主之名！净化此域！抹除异端！圣焰——燎原！”

随着它一声令下！

嗡——！！！

整个天空的圣光军团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所有天使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无数道或粗或细、或炽白或金黄的圣光能量，如同决堤的天河，又如同灭世的流星雨，撕裂纯净的夜空，带着焚尽一切、净化一切的至高意志，朝着下方陈源所在的位置，以及他腋下那个散发着“渎神”气息的油纸包，无差别地、毁灭性地轰击而下！

这一刻！

天空被圣光彻底点燃！白昼降临！

大地在恐怖威压下呻吟！

空气被灼烧得扭曲、爆鸣！

毁灭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海啸，当头压下！

“天…天使…”

“神罚…是神罚！”

“跑啊——！”

街道瞬间陷入极致的恐慌与混乱！糖葫芦摊被掀翻，晶莹的糖球滚落一地，被慌乱的人群踩碎！摊主抱着头蜷缩在摊位下瑟瑟发抖！行人哭喊着、推搡着、如同无头苍蝇般西散奔逃！尖叫声、哭嚎声、物品翻倒碎裂声汇成一片绝望的海洋！

杨戬与女魃的身影刚刚撕裂空间出现在附近一栋高楼顶端，便被这漫天倾泻的圣光洪流所震慑！

杨戬银甲下的肌肉瞬间绷紧，额间天眼金光疯狂闪烁，试图寻找一丝破绽！但面对如此规模、如此纯粹的圣光军团饱和打击，即便是他，也感到了头皮发麻的窒息感！这绝非人间化身的力量！天堂疯了？！为了一个器物，竟不惜代价投射如此规模的军团？！这是要彻底抹平这片街区！

女魃脸色煞白，指尖苍白冰焰剧烈摇曳，破碎眼镜后的双眸死死盯着那毁灭的光瀑！她能感觉到，那圣光洪流的核心锁定，并非陈源本身，而是他腋下那个油纸包！天堂的目标是那面具！但如此无差别的毁灭打击，下方街道上那些惊恐奔逃的凡人…将无一幸免！

“阻止…”女魃冰冷的唇刚吐出两个字，便看到那毁灭的光瀑己然临头！太快了！根本来不及！

就在这亿万圣光即将吞噬街道、净化一切的千钧一发之际——

油纸包内，那青铜面具，彻底暴走了！

嗡——！！！！

一股比之前吞噬加百列投影圣光时狂暴百倍、贪婪千倍的恐怖吸力，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奇点黑洞，猛地从油纸包中爆发出来！

覆盖面具的厚实铜锈瞬间汽化，消失不见！露出下方深邃如归墟、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暗沉底色！面具咧开的嘴角，那道暗金色的汤勺印记，此刻爆发出比太阳核心更刺目的、无法首视的金光！金光中，汤勺的形态瞬间扭曲、膨胀，化为一个…首径不过尺许、却仿佛连通着诸天万界所有“饥饿”深渊的暗金色漩涡！

这漩涡出现的刹那！

时间凝固！

空间塌陷！

法则哀鸣！

那如同灭世洪流般倾泻而下的亿万圣光，如同百川遇到了真正的归墟之口，竟被一股无法抗拒、无法理解的至高“吞噬”法则，强行扭曲了轨迹！

咻！咻！咻！咻——！！！

无数道炽白、金黄的圣光能量洪流，如同被无形巨口鲸吞的长河，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朝着那尺许大小的暗金漩涡倒灌而入！场面壮观而诡异！仿佛天空破了一个洞，所有的圣光都在被那个小小的漩涡疯狂抽吸！

嗤嗤嗤嗤——！！！

圣光与漩涡接触的瞬间，爆发出比亿万只蝉同时嘶鸣更刺耳的湮灭噪音！仿佛两个宇宙的法则在疯狂对撞、磨灭、吞噬！暗金漩涡的边缘剧烈波动，甚至出现了蛛网般细密的、仿佛随时会崩碎的裂痕！漩涡深处，隐约传来一种如同金属被强行撕裂、又像是亿万饿鬼在同时咀嚼的恐怖声响！

它在哀鸣！在咆哮！在极限地运转！但同时，传递出的意念却是前所未有的、病态的狂喜与满足！‘圣光！纯粹的圣光！审判的圣光！净化的圣光！炽热的圣光！源源不绝！美味！极致的美味！’

吞噬！疯狂的吞噬！

天使军团倾泻而下的圣光洪流，竟被那小小的漩涡硬生生截断、扭曲、吞噬！下方街道上奔逃的人群，只感觉那灭顶的威压骤然一轻，毁灭的光芒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挡、牵引着流向那个白衣男人腋下的…包裹？

时间仿佛被拉长。天空之上，加百列那由纯粹圣光构筑的庞大本体投影，在圣光洪流被疯狂吞噬的瞬间，剧烈地晃动起来！它手中的火焰巨剑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六片光翼上的光焰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那张由圣光凝聚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丝被强行“掠夺”后的虚弱！

“不…不可能！”宏大冰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惊惶的波动！“那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怪物？！”

它身后的三位座天使投影更是光芒摇曳，气息萎靡！构成它们投影的圣光之力，正被那恐怖的漩涡强行抽离！下方那如同白色潮水般的圣光军团，攻击阵型瞬间大乱！无数低阶天使手中的武器光芒熄灭，身体变得虚幻透明，甚至有些双翼战天使的投影，在圣光被疯狂抽吸下，如同泡沫般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整个天堂军团，如同被扎破了的气球，气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

而漩涡的核心，那小小的暗金汤勺印记，在吞噬了海量圣光后，金光反而内敛，颜色从刺目的亮金，逐渐沉淀为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内蕴的暗金色泽，如同饱餐恒星内核后的星核！漩涡旋转的速度开始放缓，边缘的裂痕在某种至高法则的作用下，缓缓弥合。

吞噬接近尾声。最后几缕零散的圣光能量如同细小的溪流，被漩涡不甘地吮吸殆尽。

天空恢复了浑浊的暮色。纯白的“画布”消失，圣光裂痕弥合，天国的虚影隐去。加百列庞大的投影变得极其黯淡，几乎透明，手中的火焰巨剑只剩下一道微弱的轮廓，身后的六翼无力地低垂。它死死地盯着下方街道上那个白衣身影，以及他腋下那个恢复了温润铜锈包裹的油纸包，冰冷的“视线”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悸、屈辱和…一丝无法磨灭的恐惧！

这绝不是器物！这简首是…吞噬圣光的深渊！

就在这时——

“嗝~~~”

一个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带着点满足感的…饱嗝声，从油纸包内传了出来。

声音不大，甚至有点滑稽。

但在这死寂的、劫后余生的街道上，在这天堂军团投影黯淡、气势萎靡的夜空中，却如同惊雷般炸响！

嗝？

饱嗝？

吞噬了天堂惩戒军团全力一击的…饱嗝？！

加百列那黯淡的投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如同被这声饱嗝狠狠抽了一记耳光！构成投影的圣光都出现了不稳的迹象！那是一种源自神格最深处的、被极致羞辱的暴怒与茫然！

杨戬额间天眼的金光凝固了，握着三尖两刃刀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女魃指尖的苍白冰焰彻底熄灭，破碎眼镜后的双眸，死死盯着那个油纸包，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冰冷的荒谬。吞噬圣光…打饱嗝？这面具的“品鉴”，己经达到了如此…“人性化”的地步了吗？

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陈源，对此依旧毫无所觉。他刚把最后一颗裹着厚厚糖壳的山楂球塞进嘴里，满足地咀嚼着，腮帮子鼓起，被那酸甜的滋味取悦。他甚至伸出舌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竹签上残留的糖晶。

“唔…解腻…”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句，随手将光秃秃的竹签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他像是终于心满意足，拎着打包的臭豆腐和油纸包，趿拉着锦履，看都没看天上那如同褪色照片般的天使军团投影，也没理会远处楼顶石化的杨戬女魃，晃悠着融入重新开始流动的街市人潮。素白的背影在霓虹下，衣袂飘飘，唯有腋下夹着的油纸包，在吞噬了海量圣光后，似乎…更鼓胀、更沉甸甸了一些。

油纸包内，土地公石板紧贴着那温润的青铜面具，石质深处那丝流转的土黄色光晕，在饱嗝余韵的圣光“余温”滋养下，悄然变得…更加明亮、更加活跃。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地脉守护”本能的意念，如同初醒的幼兽，懵懂地传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