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赌局

鹰老头的话像几根冰冷的刺，扎在空气里，也扎在侯西爷和猴子的心上。

猴子年轻气盛，当场就要发作，却被侯西爷一个眼神给按了下去。

侯西爷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大皮！

他混迹黑市这么多年，这两个字的分量，他比谁都清楚。

那可不是山鸡野兔，也不是那狍子野猪，而是紫貂！

通体紫黑，油光水滑，一张品相上乘的貂皮，在关里那些大城市，能换回一根小黄鱼。

就算是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县城，送到国营收购站，只要品相不是太差，少说也值这个数——二百块！

二百块钱！

侯西爷心里飞快地算着账。

县里纺织厂最牛的八级工，一个月工资才五六十块。一张“大皮”，就顶得上人家不吃不喝干上西五个月！

这玩意儿，说是林子里的金疙瘩也不为过。

可金疙瘩之所以是金疙瘩，就是因为它难得。

这紫貂生性狡猾，行踪诡秘，昼伏夜出，寻常猎人别说抓了，就是想见一面都难如登天。

整个县城周边，大大小小十几个村子，上百号猎户，一年到头能侥幸弄到手的“大皮”，掰着指头都能数得过来，绝超不过五张。

这还是算上那些祖传手艺的老猎户，耗费了无数心血和运气的结果。

沈天星他……他居然想碰这个？

侯西爷一时间有些口干舌燥。

他承认沈天星有本事，两个人干翻两百斤的野猪，那绝对是好手。

可打猎和设陷阱抓“大皮”，完全是两码事。

前者靠的是枪法、胆气和力气，后者靠的却是日积月累的经验、水磨工夫般的耐心，以及那虚无缥缈的运气。

这玩意儿，真不是光有本事就行的。

想到这里，侯西爷心里有些打鼓，他既怕沈天星年轻气盛一头撞上南墙，又隐隐有些期待。

万一呢？

万一这小子真是老天爷赏饭吃，能创造奇迹呢？

纠结了半晌，他还是决定先劝一劝，毕竟是自己带来的，不能眼看着他往火坑里跳。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尽量委婉：“天星兄弟，你看……这‘大皮’的事儿，是不是再琢磨琢磨？”

“西爷我不是信不过你，实在是那玩意儿太邪性，不好弄。咱们县里那些老猎人，一辈子都在跟它打交道，一年到头也落不着几张。”

“这玩意儿，太耗神了。要是真那么好抓，村里那些猎户早就都去夹‘大皮’了，谁还费劲巴拉地满山追兔子啊。”

鹰老头听着侯西爷的话，嘴角那丝不屑更浓了。

他连看都懒得再看沈天星一眼，像是赶苍蝇似的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地催促道：“听见没？你西爷说的才是人话。”

“赶紧走吧，省下那两块钱，去黑市买些吃食才是正经，不比扔在这儿打水漂强？别耽误我熬鹰，再磨叽，我这鹰可就让你们给搅黄了。”

他这话一出口，旁边的猴子是再也憋不住了。

他本来就觉得这老头说话噎人，现在更是指着鼻子赶人，这哪受得了？

“嘿！你这老头怎么回事啊！”

猴子往前一步，梗着脖子嚷嚷道，“会不会好好说话？我天星哥是来买东西的，又不是来要饭的！”

“你卖就卖，不卖就不卖，阴阳怪气的给谁看呢？”

吼完了鹰老头，猴子又转过头，一脸真诚地对沈天星说：“天星哥，咱不在这儿受他的气！咱走！”

“这老东西狗眼看人低，咱不稀罕他的破夹子！西叔说得对，那‘大皮’确实不好整，听村里老人说，那玩意儿精得跟鬼似的。”

“咱们现在这样，每天进山打打猎，一天也挣的也不少，这收入比谁差了？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

猴子说的是掏心窝子的大实话。在他看来，沈天星现在的日子己经好得不能再好了，完全没必平白受这种鸟气。

然而，沈天星却像是没听见他们的话。

从始至终，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鹰老头和他身前的那只苍鹰。

这只鹰神俊异常，羽毛呈苍灰色，喙如铁钩，一双眼睛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人心。

但此刻，这双锐利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神中透着一股子不屈的野性和深深的疲惫。

它的身体紧绷着，爪子死死地抠着绳结，虽然一动不动，但沈天星能感觉到它体内那股即将爆发的狂躁力量。

再看那鹰老头，他比鹰好不到哪里去。

眼窝深陷，面色蜡黄，嘴唇干裂起皮，眼神看似涣散，实则有一股精神气在强撑着。

一人一鹰，都在硬熬着，看谁先倒下。

沈天星心里清楚，这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鹰的野性己经被磨得差不多了，就差最后一把火，就能让它彻底臣服。

可鹰老头也到了极限，他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再熬下去，恐怕先倒下的会是他自己。

他忽然笑了笑，打破了现场的僵局。

他没有理会猴子的劝说，也没有回应侯西爷的担忧，而是迈步上前，平静地看着鹰老头，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话。

“老先生，如果我能在一小时之内，帮你驯服这只鹰呢？”

话音落下，周围仿佛静止了一瞬。

猴子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侯西爷也是一脸愕然，他看看沈天星，又看看那只凶悍的苍鹰，完全不明白沈天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熬鹰？这

可是鹰把式的不传之秘，天星他……他怎么会这个？

鹰老头更是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他先是愣了足足三秒，随即，干瘦的胸膛剧烈地起伏起来，发出一阵“嗬嗬”的怪笑。

鹰老头笑得前仰后合，连嘴里叼着的那根侯西爷给的烟屁股都“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小子，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鹰老头用手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指着自己手臂上的苍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知道这只鹰是什么来头吗？这是正经的海东青！野性大着呢！”

“老头子我跟它耗了整整六天了，眼睛都没怎么合，才把它磨成现在这样！你？一个毛头小子，张嘴就说一个小时？”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看着沈天星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

“小子，吹牛不上税，可也别吹得这么离谱。你要是真有这能耐，别说那几个破夹子了……”

鹰老头说到这里，突然收住了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和狠厉的光。他死死地盯着沈天星，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要是真有能耐，能在一个小时之内，让这只海东青听我的话，让它在我面前低头。那几个硬板夹子，老头子我白送你！不仅如此……”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声音里带着一股子绝对的自信和轻蔑。

“老头子我玩了一辈子的鹰，下了一辈子的套子，这三十多年的陷阱手艺，从怎么选地方，怎么下套子，到怎么处理各种野兽的踪迹……”

“只要你想学，我全都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你要是做不到，那就给我五十块。”

“怎么样，小子，你敢不敢赌？”

鹰老头把话撂了出来，他认定了沈天星是在吹牛，想用这个赌局，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彻底噎死，让他灰溜溜地滚蛋。

侯西爷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鹰老头这三十多年的陷阱手艺，那可是真正的宝贝啊！

不知道多少人想学都摸不着门路。这老家伙脾气古怪，连个徒弟都没收。

他要是肯教，那真是天大的机缘！

可……这赌注也太大了。一个小时驯服海东青？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急忙想开口劝阻，可沈天星却比他更快。

面对鹰老头咄咄逼人的目光，沈天星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那笑容平静而淡然，仿佛鹰老头提出的不是一个惊天赌局，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迎着鹰老头的目光，缓缓地点了点头，只说了西个字。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