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槐树

一炷香时间悄然流逝，那些混杂的杂质终于被江若璃一一引入体内，所幸并未超过她的精神承载上限。

与此同时，沈清晗的状态也在悄然转变。

原本几不可察的微弱呼吸逐渐变得平稳，面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整个人似乎从死亡边缘缓缓拉了回来。

江若璃这才轻轻吐了口气，收回心神，将注意力转向体内那团沉甸甸的黑血。

她运转功法，只见那团盘踞在丹田附近的黑血仿佛受到了刺激，骤然翻涌起来。

片刻后，一缕精纯的血液缓缓从中剥离而出，通体晶莹剔透，仿若玉珠。

她立刻看向系统面板。

只见面板最下方新增了一条信息提示：

【剩余血液精华：2.4（可用于提升修为）】

至于那团残留的生灵恶念，只要配合功法一步步炼化，很快就能彻底清除。

正当她思索接下来是否将其炼化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渐近渐急。

江若璃起身走到窗前，透过木缝悄然望去。

只见村口尘土飞扬，一队骑马的捕快疾驰而至，领头的赫然是许捕头，身后还跟着陈馆主等人。

众人下马，循着浓烈的血腥味走入村中，当他们望见遍地残骸时，神色顿时大变。

“该死的……来晚一步。”许捕头脸色铁青。

“等等。”许七忽然蹲下身，指着一堆血骨残骸，“你们看这个——”

几人围上前去，其中一人认得清楚，倒吸一口冷气：“这是那头黄猿，大概……蜕凡后期吧？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有人比我们更早一步，先动了手。”

许捕头眉头紧皱，目光下意识地扫向身后。

刚才赶来的路上，他们曾遇见两个从村中逃出的男孩。

“那个小家伙，过来一下。”他朝那边喊道。

沈清峥小跑着过来，神情紧张。

“你刚刚有没有看到，有人经过那边？”许捕头问。

“有的，大人。”

沈清峥努力描述着江若璃的样貌，但年纪尚小，支支吾吾说得模糊，众人只听出是个女子。

但当他说出“很漂亮”三个字时，在场众人脑海中，几乎同时浮现出某个熟悉的身影。

“是我。”一道清亮的女声插了进来。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江若璃不知何时己经走来，身姿清冷，眼神平静。

“江姑娘！”

“江前辈！”

“原来是您！”

认识她的人纷纷拱手。

“多谢前辈出手杀妖，只是这……”许捕头目光扫过地上的惨状，一时难以开口。

杀妖可以理解，可这场面也太诡异了些。

江若璃摇了摇头。

“这妖不是我杀的，是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我赶到时，现场就己经是这般模样了。”

她选择将锅甩出去，这黄猿死相过于惨烈，有点影响她和蔼可亲的形象。

得益于她此前在众人心中的好感积累，大多数人都未起疑，只有许七似乎想到了什么。

但当江若璃回头朝他淡淡一笑，那一丝怀疑立刻被愧意淹没。

——江前辈这么善良的女子，我怎能怀疑她？

另一边，沈清峥却顾不上旁人，在村中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姐姐，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江若璃走近他，低声道：“你姐姐没事，不在这里，跟我来。”

她转头找到了许捕头，请他派一名捕快随行，自己则带着沈清峥，回到了之前安置沈清晗的屋子。

门推开的那一刻，沈清峥几乎是扑进屋里。

“姐姐！”

他冲到床边，跪坐着握住沈清晗冰凉的手。

江若璃扫了门口那捕快一眼，确认他站得够远听不到屋内说话，才走过去蹲下身。

“你知道你姐姐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吗？”她低声问道。

她猜测这两个孩子能活着逃出，多半与沈清晗有关。

沈清峥摇头：“不知道，姐姐以前从没那样过。”

“记住，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

江若璃蹲下身，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

“嗯。”沈清峥点头。

交谈完毕，江若璃将沈清晗抱起，动作极轻。

她将女孩安置在门口一匹马背上，又看了那名捕快一眼：

“把他们姐弟送到云顺商会，麻烦你了。”

捕快拱手应下。

怀着救人救到底的念头，再加上，她还有些事情，想从他们那里确认清楚。

……

沈清晗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变成了村中那棵百年的老槐树。

她的根深深扎入土中，影子洒在地上，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时间在眼前一天天流逝。

她看着十里村从最初的十几户人家，一点点扩张成几十户，孩童嬉笑奔跑，鸡犬相闻，一年西季轮转，年复一年。

她看着爹和娘牵着手从树下走过，后来，再也不见爹的身影，只有娘一个人时常坐在她身旁，絮絮低语。

她听不清内容，却能感受到其中的哀伤。

她很想回应，很想告诉娘她就在这里，不必再难过了。

可她做不到。

时间继续流转。

某天，村口忽然响起了低沉的咆哮声。

一个身披黄毛的巨猿，带着一群獠牙毕露的小猿妖闯入村中，踩碎篱笆、撞翻屋瓦，它们的眼中布满血丝，狂暴而残忍。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不要……”

她想闭上眼睛，可是她还是做不到。

然后，悲剧果然发生了。

村民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在她眼前如稻草般被撕碎。

鲜血溅在她的根下，溢入泥土。

她看到熟悉的叔伯、邻居，还有那些笑着向她打招呼的孩童，全部倒在地上。

她看到了沈清峥。

那个总爱拉着她衣角，哭着喊“姐姐”的弟弟。

然后，他也倒下了。

因为那一刻，他的身边，没有她。

“不……不！！——”

她只能发出一声无声的呐喊。

接着，画面更加扭曲了。

她看到那头黄毛巨猿，就坐在不远处的高墙上，摇着尾巴，啃着什么，眼神轻蔑。

地上的尸体们突然一个个动了。

他们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脸色惨白，眼眶空洞，一步步朝她靠近。

他们张着嘴，用牙齿撕咬她的树皮。

有的人用指甲，有的人用石头。

一口一口，啃得血肉模糊——

不，是木屑横飞，她感觉到剧烈的疼痛，像有千万根铁钉钉入骨髓。

她的意识开始崩塌。

她想逃。

拼命地想逃。

可她还是动不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缕清香悄然飘来。

那香气温柔而熟悉，仿佛她曾在某个温暖的怀抱里闻过。

她看到一道身影出现在不远处，被耀眼的光芒遮住了全身。

那人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走近，一手一个，将扒在她树干上的村民一点点拽下、抛远。

沈清晗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那人的脸，可那道身影却在缓缓消失。

清香也随风一同远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