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午夜加班改特效

午夜的星辉动画工作室，像一头沉入浅眠的疲惫巨兽，在城市的钢筋水泥丛林中发出低沉的嗡鸣。

成排的电脑屏幕是它唯一睁开的眼睛，投射出冰冷、幽蓝的光，映着一张张被抽空了生气的脸庞。

空气粘稠滞重，漂浮着廉价咖啡的焦糊、隔夜泡面油脂凝结的酸腐，以及几十台机器同时高速运转散发出的、带着金属腥气的燥热。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一团混杂着电子尘埃的雾气。

在这片昏沉蓝海的深处，楚星河的工位如同风暴过后的孤岛。

桌面早己被设定集、分镜草稿和揉成一团的废弃图纸淹没，只勉强留出数位板前一方堪堪放得下手肘的“战场”。

一本摊开的《山海经异兽图考大全》被咖啡渍浸染了边角，压在一摞速写本上，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他狂放潦草的字迹和灵感迸发的涂鸦。

那支陪伴了他三年的数位笔，笔身磨得油亮，握柄处包裹的防滑胶皮早己破损不堪，露出底下灰白的硬塑，无声诉说着无数个日夜的鏖战。

此刻，他全部的意志都倾注在眼前那块27英寸的屏幕上——一只正经历浴火重生的毕方鸟，处于涅槃最关键的瞬间。

火焰并非简单的橙红，而是由楚星河一笔一划精心构筑的能量漩涡：核心是熔岩般炽烈的金白，向外层层晕染为妖异的青紫与深邃的幽蓝，边缘翻滚着近乎黑色的烟尘。

火焰包裹着毕方庞大的身躯，它昂首向天，仅存的单足在烈焰中奋力伸展，每一片残存的羽毛都在高温中卷曲、焦化，又在更炽烈的火光中，从根部顽强地抽出新生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赤红羽丝。巨大的双翼奋力张开，撕裂旧羽翼的束缚，无数燃烧的碎片如流星般西溅，动态的张力几乎要冲破屏幕的束缚。

楚星河的身体微微前倾，鼻尖几乎要贴上冰冷的屏幕。

高强度聚焦让眼球干涩发烫，视野边缘开始不受控制地泛起细碎的黑点。

太阳穴深处，一根血管正随着心跳突突地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钝痛，像有把小锤在颅内不紧不慢地敲打。

他下意识地用左手拇指狠狠按住左侧太阳穴，试图用物理的按压来对抗那顽固的痛楚。右手手腕则传来一阵熟悉的、沿着尺骨神经蔓延上来的酸麻刺痛，那是长时间精确操作数位笔留下的烙印。

他不得不停下来，将笔丢在一边，用力甩了甩手腕，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然而，他的目光，却像被磁石牢牢吸住，死死钉在屏幕上毕方鸟那只巨大、燃烧的瞳孔上。

瞳孔深处，那抹他苦苦追寻的“神”——那一丝浴火重生的不屈灵光——还不够！不够纯粹，不够穿透灵魂！

现有的动画序列里，那光芒的亮度变化过于线性，缺少濒临绝境又向死而生的那种剧烈波动；它闪烁的频率也太规律，缺乏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带着痛楚与狂喜的震颤感。

这微小的瑕疵，在楚星河眼中，却像完美玉璧上的一道致命裂痕，足以摧毁整个涅槃仪式的神圣感与冲击力。

“不对…还差一点…”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沙哑干涩。

疲惫如潮水般冲击着意志的堤坝，头痛和手腕的酸痛是这潮水中最锋利的礁石。放弃的念头如同的低语，诱惑着他向后靠进椅背，闭上酸胀的眼睛。

只需要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好…

可当他的指尖重新触碰到那支磨损严重的数位笔时，一种近乎本能的偏执瞬间压倒了所有生理的不适。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工作室里浑浊的空气连同所剩无几的精力一起压入肺腑。

他再次点开动画序列的关键帧，放大，再放大，首到毕方鸟那只燃烧的巨眼填满了整个视野，瞳孔深处那一点微弱的光芒被分解成无数像素点。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笔刷的透明度、流量，屏住呼吸，如同进行最精密的神经外科手术。

笔尖在数位板上极其轻微地移动，每一次触碰都伴随着手腕神经传来的尖锐抗议。

他在瞳孔最核心的光点边缘，添加了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几缕更亮的、近乎白色的炽芒，让核心的爆发更具撕裂感；又在光芒扩散的边缘，用极低透明度的深红笔刷，点染出几处极其短暂的、模拟能量不稳定而出现的“光斑湮灭”。

一遍，两遍…他不断回放这几帧的动画效果，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

手腕的刺痛越来越清晰，像无数细针在扎。他不得不再次停下，用左手用力揉捏着右手腕内侧的肌腱，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就在他试图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时，左腕上那个不起眼的黑色智能手环，表面忽然亮起一圈柔和的淡蓝色光晕。

嗡——

一声极轻微的震动传来。

紧接着，一道微光从手环表面投射而出，在他手腕上方几厘米的空气中，凝聚成一个约莫硬币大小的、半透明的简易八卦图光影。八卦图缓缓旋转着，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卦象符号发出柔和的、不同颜色的微光。

这是市面上最新款的“太极”系列健康手环，宣称利用了某种“基础能量场稳定原理”，能实时监测并尝试调节佩戴者的生理状态，缓解疲劳，稳定精神——虽然效果在楚星河看来聊胜于无，更多时候像个花哨的安慰剂。

此刻，八卦图中心代表生命能量的区域，正闪烁着淡淡的、警示性的橘红色，边缘还有些不稳的波动。旁边悬浮着几行更小的半透明数据：

【心率：92 bpm】

【压力指数：7.8（高）】

【疲劳度：严重】

【建议：深度休息，脱离高压环境】

楚星河瞥了一眼那刺眼的橘红和“严重”的提示，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脱离高压环境？说得轻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