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我即深渊

疯了。

当陆尘做出那个决定的瞬间，整个宇宙仿佛都停滞了一瞬。

蜂巢基地的主控室内，零号的机械音第一次出现了类似卡顿的故障，警告声尖锐刺耳，化作一道凄厉的绝响。

“警告！时空结构正在……解离！奇点稳定性……崩溃！因果律……紊乱！正在……”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己经没有警告的必要了。

那尊被陆尘意志所驱使，膨胀到极限的“天道熔炉”，没有丝毫犹豫，径首撞向了银河系中心的那个质量无穷大的点——人马座A*的奇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毁天灭地的光焰。

宇宙中最极致的碰撞，呈现出的却是最极致的死寂。

就像一滴墨水滴入了纯黑的画布，二者相融，然后，画布本身开始被墨水吞噬。

以撞击点为中心，空间呈现出一种玻璃般碎裂的形态，无数道漆黑的裂痕向着西面八方蔓延。每一道裂痕的背后，都是虚无，是连光都无法逃逸的终极黑暗。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前一秒和后一秒的概念被揉碎，过去与未来交叠在一起。

那道古老意志最后的尖叫，在时空的残响中回荡，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你……你不是在打破牢笼……你是在吞噬整座监狱！你会放出……真正的……”

声音被彻底碾碎，连同它的存在本身，一同被卷入了那场无声的崩塌。

……

地球。

华夏航天指挥中心。

巨大的屏幕上，那副来自银河系中心的画面，在最后时刻变成了一团无法被任何仪器解析的、扭曲的光怪陆离。随即，信号中断。

“滋滋——”

死寂的雪花点占据了整个屏幕，刺耳的电流声是宇宙传来的最后回音。

“信号呢？切换备用线路！动用天眼！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设备！”

一位白发苍苍的总指挥官，双手撑着控制台，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浑浊的眼球里布满了血丝。

然而，无论技术人员如何操作，回应他们的，只有一片冰冷的雪花。

不仅仅是他们。

全球所有的深空探测设备，在同一时间，全部失效。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人类探往宇宙深处的眼睛，全部蒙上了。

“我们……瞎了。”一个年轻的科研员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刚刚目睹了一场神迹，也可能是一场神罚。那个叫陆尘的男人，以凡人之躯，行逆天之事，最后与那片宇宙中最恐怖的区域一同消失。

他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没人知道。

白宫地下掩体，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雪茄的烟雾弥漫，却驱不散众人脸上的阴霾。

“所以，他把自己和那个……黑洞一起引爆了？”一位将军用干涩的嗓音发问。

“不，”国防部长摇了摇头，镜片下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恐惧，“那不是引爆。那更像是……进食。”

进食。

这个词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以黑洞为食？

这己经超出了人类的想象极限。

“上帝……”总统先生将脸埋在手掌里，“我们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时代？”

魔都，萧氏集团顶层。

萧清雪面前的巨大落地窗，己经变成了漆黑的屏幕。信号中断的瞬间，她没有丝毫慌乱。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那双金色的龙瞳中，倒映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却又仿佛穿透了无尽的空间，凝视着那片己经归于混沌的星域。

别人看到的是画面的消失，而她感受到的，是现实本身的战栗。

就在刚才，她感觉整个世界的根基都晃动了一下，仿佛一张平整的画纸被人用力地揉搓，然后又勉强抚平。

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得猛烈。

是骄傲，是担忧，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与有荣焉的狂热。

“疯子……”她红唇微启，吐出两个字。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蜀山，禁地。

夭夭所在的房间里，那柄被她抱在怀中的古剑，此刻正发出“嗡嗡”的剑鸣，剑身剧烈地颤抖，仿佛有某种古老的存在即将从中苏醒。

而夭夭，她病态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两团潮红。

她仰起头，闭着眼，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她听到了。

她听到了锁链断裂的声音。

不是一根，是无数根。那是束缚着这个世界的“规则”之链，在刚才那一瞬间，被一股蛮横到不讲道理的力量，硬生生扯断了！

“呵呵……呵呵呵……”

她笑了起来，起初是低低的窃笑，很快就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病态的喜悦与癫狂。

“快了……快回来了……”

“等你回来……这个无趣的世界，就由我们一起……彻底砸碎吧！”

……

银河系中心，曾经的黑洞所在。

这里己经没有了黑洞。

也没有了任何物质。

这里是一片纯粹的“无”。

在这片“无”的中心，陆尘静静地悬浮着。

他的身体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甚至连衣服都完好无损。

但他的内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天道熔炉吞噬掉奇点的那一刻，无穷无尽的信息、能量、法则、因果，像是决堤的宇宙洪流，疯狂地涌入他的神魂。

那不是灌输，而是归位。

破碎的记忆碎片在洪流中被冲刷、拼接，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看到了。

看到了一场席卷了诸天万界的战争。无数庞大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兽在星海中厮杀，祂们是宇宙诞生之初的具现，是法则的化身。

他看到了自己。

不是陆尘，而是另一个存在。

一个行走在万界废墟之上，所过之处，万物凋零、星辰熄灭的身影。他的身后，跟着一尊不断吞噬着一切的熔炉。

他看到了所谓的“牢笼”。

那是一场针对他的围剿。无数强大的存在联手，用一个又一个宇宙作为阵眼，布下了一个横跨了时间与维度的巨大封印。

而这座银河系中心的黑洞，不过是这巨大封印上，一把最不起眼的小锁。

那些旧日支配者，不是囚犯。

祂们……是狱卒。

或者说，是狱卒的看门犬。

“原来……是这样。”

陆尘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再无一丝人类的情感波动，只剩下古井无波的深邃，仿佛倒映着整个宇宙的生灭。

他体内的天道熔炉，己经彻底与他融为一体。它不再是一个外物，而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他意志的延伸。

此刻，他感受不到饥饿，也感受不到饱足。

他只感觉到了一种空。

吞噬了一整个超大质量黑洞，仅仅是让他从极度的饥饿，变成了一种……不那么饿的状态。

他的目光穿透虚空，望向了太阳系的方向。

那颗蔚蓝色的星球，在他的视野中是如此的渺小，又如此的清晰。

他能看到华夏指挥中心里人们的惊骇。

能看到萧清雪站在窗前，金色的瞳孔闪烁。

也能看到蜀山之上，那个抱着剑，笑得癫狂的少女。

“该回去了。”

陆尘轻声自语。

他还有婚书，还有师父的遗命。

那些因果，是他身为“陆尘”的根。

他抬起脚，向前迈出了一步。

这一步，跨越了数万光年的距离。

空间在他脚下如同温顺的布匹，自动为他折叠出了一条捷径。

他的身影从银河中心消失。

下一瞬，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怖威压，降临在了太阳系的边缘。

正围绕着木星飞行的人类空间站，警报系统在瞬间被激活到了最高级，刺眼的红光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不是因为探测到了什么。

而是因为，整个空间站的金属结构，都在这股威压之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仿佛有一尊无形的神祇，仅仅是路过，其散发出的气息，就足以压垮人类最坚固的造物。

神，归来了。

但对这脆弱的蓝色星球而言，这究竟是救赎，还是一场更深沉的……灾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