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南门

“殿下！殿下！来了！”

内侍孙齐云冲上城楼。

朱慈烺正靠在城垛上，闻言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嚷嚷什么，天塌下来了？”

“不是天……是清军！清军的大队人马！”

孙齐云指着远方，上气不接下气。

朱慈烺这才丢了骨头，慢悠悠地走到城垛边，朝远方望去。

只见遥远的地平线上，一道黑线正迅速涌动、扩大。

旌旗如林。

刀枪如海。

“嚯。”

朱慈烺的眼睛亮了。

“这阵仗，可比昨晚那小猫两三只要大多了。”

他非但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兴奋地搓了搓手。

“这得有十几万人吧？不错不错，人挺齐整，省得孤一个个去找了。”

只要把眼前这支军队给全歼了，那他扫平辽东、覆灭满清的计划，就算是完成了一大半。

这送上门来的人头，不要白不要啊。

……

大军在距离盛京城墙五里外停下。

多尔衮勒住缰绳，身后的十六万大军令行禁止。

他抬起头，眯着眼打量着高耸的城楼。

城头上站着的人影穿着明军的服饰，是汉人没错。

可他们的来历，却像一个巨大的谜团。

多尔衮的目光扫过盛京城外。

方圆百里，杳无人烟。

原本应该散布在城外的村庄和屯子，此刻只剩下一片片焦黑的废墟。

城池被焚毁，财物被劫掠。

那大清的子民呢？

他的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一个猜测，如同毒蛇般缠上了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城门外那座新筑起的土堆。

不，那不是土堆。

那是一座由无数颗人头堆积而成的京观。

那些头颅表情各异，有的惊恐，有的愤怒，有的茫然。

无一例外，他们的后脑都拖着一根金钱鼠尾辫。

“啊啊啊啊——汉狗！！”

多尔衮的眼珠瞬间变得血红，他发出一声咆哮，胸膛剧烈起伏。

“竟敢如此屠戮我大清子民！”

“王爷！您看城楼上！”

身旁的议政大臣索尼发出了一声尖叫，手指颤抖地指向城楼顶端。

多尔衮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那高高的旗杆上，悬挂着的，正是昨夜豪格所说的的场景。

皇太极的遗体。

旁边，还多了一具女尸。

虽然同样干瘪，但那身华贵的衣饰，他认得，那是海兰珠。

陵寝……真的被掘了。

“皇阿玛！”

“宸妃娘娘！”

豪格、杜度、郑亮等一众清军将领，齐齐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双目尽赤。

跟在后面的普通士兵们，更是爆发出一阵骚动。

他们不仅看到了先帝的遗体，更在那座京观之中，看到了自己亲人、朋友、邻居的面孔。

悲愤的情绪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在十六万大军中蔓延开来。

每个人都红了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中的兵器被攥得死紧。

多尔衮死死盯着城楼，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他想立刻下令，从西门强攻进去，将城里的明军撕成碎片。

可是……

他不敢。

西门正对着皇太极的遗体。

万一箭矢炮火无眼，伤到了遗体，他将成为大清的千古罪人。

“杜度！郑亮！”

多尔衮的声音嘶哑。

“在！”

“你们各率三万兵马，即刻攻打南门和北门！”

“给本王用尽全力地打！把他们的守军都给本王吸引过去！”

“嗻！”

“其余人！随本王在此等候！”

“本王要亲率精锐，趁他们两翼吃紧，从西门将先帝与宸妃的遗体，还有那些首级，一并抢回来！”

他的计划很清晰。

用两翼的佯攻，制造压力，迫使城内守军分兵。

只要西门的防守出现一丝松懈，他就会立刻发动雷霆一击。

命令下达，杜度和郑亮立刻领命而去，六万大军的调动带起滚滚烟尘。

然而，多尔衮在西门外足足等了两炷香的时间。

预想中南、北两门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并未传来。

只有风声，呜咽着吹过这片战场。

多尔衮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从南门方向疾驰而来。

是郑亮。

他翻身下马，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

“王……王爷……”

多尔衮心中一沉。

“南门情况如何？为何没有动静？”

郑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

“王爷……南……南城楼上……”

他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

“挂着太祖爷和……和阿巴亥大妃的遗体！”

轰隆！

多尔衮的脑子里仿佛有万道惊雷同时炸响。

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险些从马背上栽下来。

太祖……努尔哈赤？

生母……大妃阿巴亥？

他们的陵寝……福陵，也被掘了？

他一把推开上来搀扶的亲兵，双腿猛地一夹马腹，疯了一般朝着南门的方向冲去。

身后的将领们惊呼着，连忙策马跟上。

当多尔衮赶到南门外时，他看到了。

南门城楼之上，同样高高悬挂着两具骸骨。

骸骨之下，还并排摆放着两个牌位。

爱新觉罗·努尔哈赤。

乌拉那拉·阿巴亥。

“噗——”

多尔衮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首挺挺地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额祈葛（父亲）……”

“额娘（母亲）……”

他身后的满洲贵胄们，也全都跪了下来，哭声震天。

过了许久，多尔衮才在亲兵的搀扶下，颤抖着站起身。

他抹去脸上的血泪，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城楼。

可他心中最后的侥幸，也破灭了。

南门，同样无法强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