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避之不及

杨星雨紧攥着那张己揉得不成样子的油纸（真空包装皮），眼泪不争气地再次涌出，但这回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妾……妾这便去！妾立誓！立时就好！”

她挣扎着欲站起，却因饥馑过甚与情绪剧烈起伏，眼前骤然发黑，身子一软便朝前栽倒！

宁婉眉峰紧蹙。

在杨星雨即将的瞬间，宁婉身形未有半分怜悯的搀扶之姿，只如磐石般稳立。

但她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迅速扫过对方在极致虚脱下的肌肉细微抽搐、皮肤色泽与皮下充盈状态。

那反常的体征……究竟为何？

是饥劳水蛊之症（营养不良性水肿）？

营卫紊乱致五气失调（内分泌紊乱）？

抑或……那秘藏示警的“阴秽缠身（威胁源）”？

杨星雨摇晃着脑袋，支起上半身。

“妾……”她干裂的唇瓣翕动，欲言又止，终化为急切的哀告：

“林娘子……不！妾实非有意扑跌！妾……妾再不回那处了！他……那禽兽！妾终生不信！”

她眼中是破釜沉舟的绝望死寂。

宁婉视之，面上无半分波澜。

“何去何从，汝之私事。”

其声平静无波，“吾之规止一条：言出必行，令行禁止。尔之活命所耗，需远超其所费。不堪用，立逐。”

“明，明白！”

杨星雨用力颔首。

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更透出献上所有自主权的臣服。

“善。”

宁婉不再多言，转身行至玄关柜侧。

自底层一只密封铜匣中，取出一块用油蜡封紧的“石髓烙饼”（高能量谷物棒替代品），快速升糖且不易引发吐症（反胃），最宜久饿之人。

“食！半柱香内，佐清水尽之，复元气精力。吾不欲见一抬首便倒的废人。”

杨星雨慌忙接过，饥饿的本能让她急急撕开油蜡封皮。

饼身散发出焙炒谷物的粗粝与坚果香。

入口的刹那，混杂盐分与粗粮的厚实质感，对她而言胜过珍馐仙馔！

她近乎虔诚地，小口小口地啃噬着，以水袋中净水送服。

暖流裹挟着生气顺喉入腹，带来久违的丰实感，如龟裂焦土喜逢甘霖。

仅食半块，久饥导致的烦闷呕意便隐隐上涌。

她下意识地想住口，将剩余半块宝贵烙饼珍藏。

“尽食。”

宁婉冰冷之声如寒针砭骨，“营气亏虚之际中断续补，徒增躯壳耗损。汝欲立时便为吾负累乎？”

目光如刃，审视着她。

杨星雨身子一颤！

慌忙点头，再无犹豫，强逼着自己将剩下半块烙饼小心却坚定地咽下。

她甚至以指刮尽油纸内的残渣碎屑。

水亦小口饮尽。

腹中终有实在感，脱力眩晕大缓，枯槁面颊亦浮上一线极淡血色。

恰在此时——

哐！哐！哐！

一阵狂野粗暴的拍门声，狠狠砸在隔壁甲字五号（3203）的门扉上！

杨星雨手中的牛皮水袋（替代塑料水袋）险些脱手！

“入娘贼！刘家竖子！滚将出来！”

一个声音粗嘎，带着劫后惊悸与暴怒，“你那晦气婆娘惹的好祸！折了老子两员弟兄！今朝定要剥汝皮点天灯！”

紧随其后是刘建惊恐变调的嘶嚎：

“冤……冤枉啊！不干我事！是……是那林娘子！是她动的手啊！”

“少放屁！开门！不然连人带门，一并劈作柴烧！”

“拿粮米抵命！否则不死不休！”

门外的叫嚣与踹门声愈显狂暴！

宁婉面无表情，置若罔闻。

杨星雨面白如纸。

紧握空瘪水袋，身子无意识地往厅堂角落的暗影里瑟缩。

宁婉冷冽的目光扫过杨星雨惊悸的容颜，最终定格于对面那扇正遭疯狂攻击的门户。

一丝冰冷的了然滑过眼底。

此即杨星雨之前仰赖之“庇护”。

薄如蝉翼，脆若琉璃。

宁婉不再理会邻室的鸡飞狗跳，视线转向蜷缩的杨星雨。

“杨氏。”

“在……妾在！”

杨星雨如同受训兵卒，猛地挺首背脊，虽仍虚弱，眼中却盛满紧绷的服从。

宁婉指向厅中，那具被她拖进、死状狰狞如饿鬼的瘦削尸身——阿鬼。

“立起。观其尸。”

声音平淡，却含不容置疑的命令。

杨星雨的目光触及那具胸口洞开巨大豁口、污血浸染地面的尸骸时，瞳孔骤然缩如针尖！

巨大的惧怖瞬间攫住喉管，腹中倒海翻江！

“呕呃……”

她死死捂住口唇，强压下冲喉的酸水！

整个人筛糠般战栗！

“怖惧乃天理。”

宁婉声冷如铁，不带半分慰藉，“然于此处，欲求活，必克之。细察其尸躯。”

她的目光如淬火钢针，引导着杨星雨，亦是试其胆魄与眼力：

“张威爪牙，柳彪走卒，仔细看过，报于吾知：其身，尤露于外的臂膀、颈项、面门……可曾有非人之创？

又或……不同于人之处？譬如……皮生鳞甲？或骨突肉瘤？乃至色泽、质地之异常？”

此乃极尽冷酷的考验！

令一个方经大难、神思俱伤、几近崩溃之妇，近距审视一具狰狞可怖、尚带余温之尸骸！

搜寻非人之异相！

杨星雨面如金纸，体似秋风残叶。

宁婉的目光，将她心头那团惧怖阴云一寸寸压缩。

她深知，此非止命令，更是“纳命投诚之状（投名状）”。

欲寄身此生死孤堡，便需证己非累赘，而是具察微之力、能奉旨行事的‘器具’。

她阖目，狠吸数口浊气，强压翻腾的恐惧与恶心。

旋即，她颤抖着，一步一挪，如同踏向刀山，朝那散发着浓烈血腥与死气的尸骸而去。

每一步皆重逾千钧。

她强逼自己抬起视线，目光如刮骨小刀，一寸寸刮过阿鬼那张因极恐剧痛而扭曲、污血模糊的脸庞……

未见异状。

颈项处，血迹斑驳，皮肉松弛，似无异样？

胸膛，那洞开的巨大伤口血肉翻卷，她避之不及。

视线最终滑向那双枯瘦如柴却青筋暴突、皮色透着蜡黄死气的手臂。

恐惧与专注交织。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就在阿鬼右手腕骨节内侧！

那层薄皮下，竟隐约透出一片极其细密、深埋肤底、呈灰蓝色的蛛网状纹路！

那纹路扭曲盘结，非是血管，亦非寻常青紫淤痕，更像某种深植筋络的诡异印记或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