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寒潭淬骨，秘火焚心

冰冷的雨幕被疾驰的马蹄撕碎，凛冽的北风如同刮骨的钢刀。萧烬怀抱昏迷的陆昭，秦红缨护着云笙和依旧昏睡的陆珏，西人一骑在泥泞崎岖的山道上亡命奔逃。身后，京都的灯火早己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只余下血巢倾覆的烟尘在记忆中灼烧。

陆昭的身体在萧烬怀中，如同一个脆弱的瓷娃娃，时而滚烫如火炭，烧得他手臂发麻；时而又冰冷如寒玉，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冰火两股力量在她心脉处疯狂撕扯，每一次冲突都让她身体无意识地痉挛，唇边溢出带着冰晶的血沫。云笙在颠簸的马背上，只能用银针勉强吊住她一线生机，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

“萧烬！你说的那地方到底在哪？！” 秦红缨的声音带着焦躁和疲惫，她的臂伤在寒风和颠簸下隐隐作痛。

“快了！” 萧烬的声音透过玄铁面甲，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的目光穿透雨幕，死死盯着北方天际线那片连绵起伏、仿佛蛰伏巨兽的漆黑山脉——寒狱山。前世，他正是在那里执行一项几乎必死的任务时，于绝境中发现了那处秘地，也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昼夜兼程，马匹几近力竭。终于，在第三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抵达了寒狱山脚下。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冰雪混合的刺鼻气味。山势险峻，怪石嶙峋，几乎没有道路。

“下马！徒步！” 萧烬率先抱着陆昭跃下马背。他指了一个隐蔽的山坳，让秦红缨和云笙带着陆珏、马匹暂时藏身。

“你们在此警戒，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靠近！” 萧烬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肃杀。

“萧烬！你要带昭姐姐去哪？她不能再折腾了！” 云笙急道。

“救她，只有这一个办法。” 萧烬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气若游丝的陆昭，面具后的眼神复杂难辨，“相信我一次。” 说完，他不再解释，抱着陆昭，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陡峭嶙峋的山岩之间。

秦红缨按住焦急的云笙，眼神凝重地看着萧烬消失的方向：“他…身上有股不要命的味道。我们等！”

**寒狱山深处，熔心寒潭。**

穿过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石缝，眼前豁然开朗，却又陷入更深的诡异。

这是一个巨大的山腹空洞。洞顶垂下无数尖锐的冰棱，散发着幽幽寒光。而洞底中央，却是一泓翻滚着气泡、散发着灼热硫磺气息的暗红色岩浆池！岩浆池的中央，奇迹般地悬浮着一块巨大的、通体莹白如玉的寒冰！冰与火，在此地形成了一种匪夷所思的、狂暴又脆弱的平衡！

极致的寒气与灼人的热浪交织碰撞，在洞内形成强烈的气流漩涡，发出呜呜的怪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味和一种奇异的、仿佛万年寒玉的冷香。

这里，就是萧烬前世发现的绝地——熔心寒潭。

萧烬抱着陆昭，站在寒潭边缘。狂暴的冰火气流撕扯着他的衣袍，面甲上瞬间凝结了一层薄霜，又被热浪蒸腾。他看着岩浆池中心那块莹白寒冰，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挣扎和痛楚。前世，他就是在这里，被仇家逼入绝境，为了活命，强行吸收了这寒潭中孕育的一缕“地心寒髓”与一丝“熔岩火精”。那力量救了他，却也让他付出了代价——每逢月圆之夜，体内冰火冲突，痛不欲生，如同身处炼狱。更在灵魂深处留下了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

如今，他竟要亲手将陆昭送入这炼狱！只为搏那一线生机！

“陆昭…撑住…” 萧烬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运转起前世在此领悟的、勉强能在此地短暂存身的特殊吐纳法，周身气息变得飘忽不定，仿佛要融入这狂暴的冰火乱流。

他纵身一跃，脚尖在滚烫的岩浆池边缘凸起的黑色岩石上轻点借力，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几个惊险的腾挪，终于落在了那块悬浮于岩浆之上的巨大莹白寒冰之上！

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首冲头顶！这寒冰的温度，比想象中更加恐怖！萧烬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僵了。而脚下翻滚的岩浆散发的热浪，又不断炙烤着。真正的冰火两重天！

他将陆昭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寒冰中心。她的身体一接触到冰面，那肆虐的冰寒邪气仿佛找到了归宿，瞬间变得活跃起来，贪婪地吸收着寒冰的极寒之力！她体表的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气息却诡异地平稳了一丝。但与此同时，她体内原本被压制的、属于骨笛反噬和自身血脉的灼热力量，受到了极寒的强烈刺激，如同被浇了油的烈火，轰然爆发！

“唔！” 陆昭即使在昏迷中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抽搐，皮肤瞬间变得赤红滚烫，仿佛要燃烧起来！冰霜在她体表融化蒸发，又被新涌出的寒气冻结，形成一层诡异的冰火交织的薄壳！

就是现在！

萧烬眼神一厉，盘膝坐在陆昭身边。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引动自己体内那同样纠缠冲突的“地心寒髓”与“熔岩火精”之力！一股冰蓝与赤红交织的、极不稳定的能量，从他掌心缓缓溢出。

他的身体瞬间绷紧，面具下的脸孔因为剧烈的痛苦而扭曲！强行引动这股力量，如同用刀在切割自己的灵魂！前世承受的痛苦记忆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但他没有停下。他将这狂暴不稳定的冰火能量，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注入陆昭的心脉附近！

“呃啊——！” 陆昭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仿佛灵魂被撕裂！侵入她心脉的冰寒邪气与骨笛灼热之力，在萧烬注入的、更精纯也更霸道的冰火本源刺激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顽铁，开始了更加疯狂、更加惨烈的冲突与…融合！

萧烬咬紧牙关，牙龈渗出血丝。他必须精确控制！用自己的力量作为引子和缓冲，引导着陆昭体内那两股失控的力量，在毁灭的边缘，寻找一丝共存的平衡！他的意识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上的钢丝，稍有不慎，不仅陆昭会瞬间被撕碎，他自己也会被反噬的力量彻底吞噬！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变得无比漫长。洞内冰火乱流的呼啸声，陆昭断续的痛苦呻吟，以及萧烬粗重压抑的喘息，交织成一曲绝望的炼狱悲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只是一瞬。

陆昭体表那层冰火交织的薄壳，在剧烈的能量冲突中，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裂纹中，不再是纯粹的冰蓝或赤红，而是透出一种奇异而深邃的…暗金色光泽！仿佛被淬炼到极致的金属！

她体内那撕心裂肺的冲突感，在萧烬力量的强行引导和熔心寒潭环境的压迫下，虽然依旧狂暴，但似乎被约束在了一个更小的范围内，形成了一种极其不稳定、却又暂时维持住的微妙平衡！

萧烬猛地收手，身体一晃，几乎栽倒。他强行压下喉咙涌上的腥甜，面具下的脸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滚落，瞬间被寒气冻结。他成功了…暂时。但代价是，他体内那两道力量变得更加狂躁，灵魂深处的裂痕隐隐作痛。他看向陆昭，她的呼吸虽然微弱，却不再断断续续，体温虽然依旧异常，但冰火交替的幅度明显减弱了。

就在这时！

“噗！” 一只通体漆黑、唯有眼珠血红的乌鸦，如同鬼魅般穿透山腹缝隙，无视洞内狂暴的乱流，精准地落在了萧烬的肩头！乌鸦的腿上，绑着一个细小的、浸透了某种刺鼻药水的竹筒。

血鸦！谢晦圈养的、用于极端条件下传递信息的异种！

萧烬眼神一凛，取下竹筒。里面是一小卷薄如蝉翼的丝绢，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字迹，笔锋狠厉，带着滔天的怨毒：

＞ **“陆家余孽，毁吾心血！**

＞ **汝弟稚童，甚是有趣，吾己着人‘好生照料’。**

＞ **若欲其全须全尾，十日内，携逆贼萧烬头颅入京请罪！否则——**

＞ **寒窑新釉，正缺一味‘童骨粉’！”**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有一枚小小的、扭曲的瓷印——正是首辅谢晦的私印！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尤其是最后那句“童骨粉”，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残忍和赤裸裸的威胁！

“谢晦！老匹夫——！！” 一声嘶哑却充满焚天恨意的厉啸，猛地从萧烬身后响起！

萧烬霍然转身！

只见寒冰之上，陆昭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清亮明澈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燃烧着近乎实质的、暗金色的火焰！她死死盯着萧烬手中那卷丝绢，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体表那层暗金色的薄壳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显然，谢晦这封充满恶毒威胁的血书，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剂，将她刚刚被强行压制下去的冰火之力，连同那焚尽一切的滔天恨意，彻底引爆了！

“陆昭！冷静！” 萧烬心头剧震，厉声喝道，试图上前压制她体内即将失控的力量。

但陆昭仿佛听不见！暗金色的火焰在她眼底疯狂跳跃，她猛地抬手，竟一把抓住了身下那块万年寒冰！

“嗤啦——！” 令人牙酸的声响中，那块坚硬无比的寒冰，竟被她生生抓下了一块！冰屑在她掌心被体内狂暴的力量瞬间熔化成滚烫的蒸汽！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目光死死锁定北方——京都的方向！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席卷了整个熔心寒潭！

寒潭淬骨，秘火焚心。她活了下来，却也被逼入了更深的仇恨深渊。谢晦用幼弟的性命，点燃了最终决战的导火索。而刚刚经历秘术反噬的萧烬，又将如何面对这失控的烬火凰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