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医院的白墙与现实的迷雾

那幽深冰冷的石阶通道口如同怪兽的咽喉，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多多、虎鲨和婷婷站在边缘，被那腐朽的地底寒气激得浑身发冷。查理的咆哮声在死寂的庭院中显得格外凄厉，它小小的身体紧绷如弓，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黑暗深处，仿佛那里潜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怖。

然而，就在他们鼓足勇气，准备硬着头皮踏入那未知深渊，或者寻找其他方法逃离这雾笼庭院时——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毫无征兆地袭来！

多多只觉得脚下的石板仿佛变成了棉花，眼前的景象——凉亭、薄雾、通道口，甚至空中那逐渐虚化的木偶——都开始剧烈地旋转、扭曲、模糊！耳畔查理的咆哮声、虎鲨粗重的喘息、婷婷压抑的啜泣，都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水幕，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多多……胡沙……婷婷……！”

“……在哪……快找……！”

“……查理……！”

几个焦急而熟悉的声音，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穿透浓雾传来，带着林老师特有的严厉和掩饰不住的恐慌，还有……似乎是虎鲨那个室友李明模糊的呼唤？

这声音如同投入混乱意识中的最后一颗石子。多多的视野彻底被旋转的黑暗吞噬，身体失去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向前倒去。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他似乎感觉到查理猛地扑过来，试图用小小的身体挡住他……

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和一片刺目的白色。

墨多多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刷得雪白的天花板，身下是硬邦邦的病床，手臂上还连着点滴管。

“多多！你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又充满惊喜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多多艰难地转过头，看到尧婷婷坐在旁边的病床上，脸色苍白但精神尚可，同样穿着病号服，手腕上也打着点滴。再旁边一张床上，虎鲨正打着震天响的呼噜，睡得正香。查理蜷缩在多多病床的脚边，似乎也睡着了，但即使睡着，小小的眉头也微微蹙着。

“婷…婷婷？虎鲨？查理？” 多多声音沙哑，“这…这是哪儿？”

“医院。” 婷婷眼圈红红的，“我们昏迷了一天一夜了！老师他们都急疯了！”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一脸憔悴的林老师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日本医生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神色复杂、抱着那个旧背包的扶幽，以及瘦小的李明。

“墨小侠！你终于醒了！” 林老师冲过来，又是后怕又是生气，“你们三个！还有查理！到底跑哪里去了？！吓死老师了！”

在医生检查确认多多生命体征平稳后，林老师才心有余悸地讲述了事情经过。

原来，那天晚上林老师查房，发现多多、虎鲨和婷婷的房间都空了！查理也不见了！她立刻叫醒了扶幽和李明询问。扶幽当时睡眼惺忪，一脸茫然，只说多多似乎没睡着，后来就没注意了。李明也表示自己睡得很死，什么都不知道（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去洗手间遇到多多的事）。整个酒店找遍了，监控也调了（但奇怪的是，他们离开房间后的走廊监控，在他们进入某个拐角后，画面就变得极其模糊和扭曲，什么也看不清），就是找不到人！酒店方面也表示从未见过他们离开正门。

事情闹大了，惊动了当地警方和大使馆。就在大家一筹莫展，几乎要绝望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是一个日本女学生，” 林老师揉着太阳穴，一脸疲惫又带着点不可思议，“她非说前几天入住我们酒店时，把她一个非常重要的、祖传的和服人偶挂件遗失在酒店了。酒店工作人员本来觉得她无理取闹，因为查无此人，但她描述的人偶非常具体，而且态度异常坚决。”

“然后呢？” 多多急切地问，心中浮现出机场那个女孩的身影。

“然后，就在大家焦头烂额找你们的时候，那个女孩忽然非常笃定地说，她感应到人偶在酒店后山的神社里，要求工作人员带她去找。” 林老师顿了顿，眼神里带着困惑，“工作人员拗不过她，又想着后山神社离酒店不远，就带她去了。结果…就在那个叫‘稻荷津’的小神社供奉神像的龛位角落里，发现了这个——”

林老师从随身的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用干净白布包裹着的东西，打开。里面赫然是那个穿着华美樱花和服、红色小木屐的精致木偶人！

“啊！” 婷婷惊呼出声，多多也倒吸一口凉气！正是他们在那个“庭院”机关盒里看到的那个！

“更不可思议的是，” 林老师的声音带着后怕，“神社的管理员说，他早上打扫时明明什么都没有！而且，就在发现这个木偶的同一时间，神社的管理员在侧殿后面，发现了昏迷不醒、浑身冰冷、蜷缩在一起的你们三个…还有紧紧护着你们的查理！”

“神社？后山？” 多多完全懵了，“我们明明在酒店里…在一个很大的花园里…”

“花园？” 林老师和医生对视一眼，医生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孩子，酒店的后花园，你们白天也看到了，很小，很现代。酒店方面也明确表示，他们从未建造过任何类似平安时代风格的庞大庭院。而且，酒店24小时都有安保和前台值班，穿着统一西装制服。穿和服的服务生…除非是特殊活动，否则不会出现。”

扶幽推了推眼镜，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看着那个木偶，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了，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背包带子。李明则低着头，站在角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医生说，你们可能是集体梦游，” 林老师叹了口气，“加上初到异国他乡，水土不服，精神紧张，产生了幻觉。后山神社晚上很黑，路也不好走，你们可能迷迷糊糊走上去，又冷又怕，加上神社那种地方本身氛围就比较…特别，就晕倒了。幸好发现得及时！”

集体梦游？幻觉？

多多、婷婷，连同醒来的虎鲨，都面面相觑。酒店走廊的迷宫、诡异的和服服务生、那个美得惊心动魄又恐怖异常的平安庭院、会跳舞的木偶、致命的谜题、冰冷的石阶通道…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一场逼真到可怕的噩梦？

可是，那个木偶…它现在就真实地躺在林老师手中的白布里。还有他们醒来时刺骨的冰冷感，和梦里感受到的如出一辙。

查理九世不知何时己经醒了。它跳到多多床边，金色的眼睛没有看林老师，也没有看医生，而是死死地盯着那个白布上的和服木偶。它的喉咙里没有发出声音，但全身的毛再次微微炸起，眼神锐利得如同刀子。

它清楚地记得那冰冷腐朽的气息，记得木偶眼珠的转动，记得那通道口涌出的寒意。梦游？幻觉？或许能解释孩子们的行为和部分感官体验。但那个木偶…它身上残留的、只有查理能清晰感知到的、与佐藤包裹同源的异常气息，以及它诡异地出现在神社并“指引”人们找到昏迷孩子的巧合…这一切，绝非“幻觉”二字能轻易解释。

现实的迷雾，似乎比那庭院中的青红薄雾更加浓重，更加难以穿透。他们被“找到”了，看似回到了安全的现实，但那穿着和服的木偶，如同一个沉默的、来自异界的信标，静静地躺在那里，提醒着他们——那场“梦”，或许并未真正结束。而那个在关键时刻出现、执意要找回“祖传人偶”的日本女学生…她究竟是谁？她遗失的，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挂件吗？

医院窗外，京都的天空阴沉沉的。一场更大的风雨，似乎正在看不见的地方酝酿。查理的爪子，无声地按在了多多微凉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