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就是一个干

西安的早春总是裹挟着沙尘，灰黄色的云翳压得天空喘不过气。陈振东推开办公室的双层玻璃，细沙立刻扑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针。他伸手挡住口鼻，目光落在桌上那份陕鼓动力退回的合作意向书 —— 边角己经卷起毛边，褶皱里还卡着半片枯叶，像极了他此刻焦虑又破碎的心情。距离上次走访企业己过去一周，隆基绿能和比亚迪那边仍无确切答复，手机里的未接来电列表不断拉长，每一个未读消息都像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突然，手机在玻璃桌面上震动，发出刺耳的蜂鸣声。陈振东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屏幕上白小俊发来的消息像一记重锤：“星耀文旅正在接触冰峰集团，意图收购其部分商标使用权。” 他的太阳穴突突首跳，眼前浮现出星耀文旅特助金丝眼镜后那双冰冷的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稳住颤抖的手。

车载广播里正激昂地播报着西安本土企业发展论坛的新闻，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与陈振东急促的心跳形成诡异的反差。他猛踩油门，仪表盘的指针疯狂摆动，车窗外的街道飞速倒退，梧桐树的枝桠在沙尘中张牙舞爪，像是要拦住他的去路。冲进冰峰集团时，皮鞋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打滑，他扶住墙才勉强站稳，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衬衫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崩开了。

会议室的气氛凝固得能拧出水来。星耀文旅的特助西装笔挺，正将一份烫金合同推向刘厂长，合同封面上 “商标永久授权” 几个字在吊灯下泛着冷光。陈振东的喉咙发紧，仿佛有团火在灼烧：“刘叔！您看看这个！” 他的公文包拉链被扯得生疼，连夜整理的《商标授权风险评估报告》摔在桌上，纸张里还夹着半块被揉皱的创可贴 —— 那是昨晚熬夜时被纸划破手指留下的。

“星耀文旅近三年通过商标授权，己经掌控了三家老字号的核心品类。” 陈振东的手指点在报告上某页，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表面是合作，实际是温水煮青蛙，等企业反应过来，品牌早就被蚕食得干干净净。” 他翻出夹在文件里的照片，某老字号褪色的招牌歪斜地挂在废墟上，“就像这个，曾经的百年老店，现在只剩个空壳。”

刘厂长着乌木烟袋锅，烟丝在铜锅里明明灭灭，“小陈啊，星耀开出的价格确实。”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犹豫，“冰峰这两年拓展市场，生产线扩建、渠道铺设，哪样不要钱？银行贷款的利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老式吊扇吱呀作响，搅得空气愈发沉闷，星耀特助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根刺扎进陈振东眼底。

“刘叔，您还记得咱们说的‘老陕盟’吗？” 陈振东急切地调出手机里的规划文档，屏幕光照在他发青的胡茬上，“只要咱们联合起来，通过集体授信就能拿到低息贷款。联盟统一对接渠道，能省下多少中间成本？而且咱们可以共享研发资源，冰峰的品牌效应再加上比亚迪的技术、隆基的市场渠道，这不是 1+1=2 的事儿！”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连续熬夜的疲惫。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是比亚迪的王强打来的。陈振东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工厂机器的轰鸣声如潮水般涌来：“陈总，我们研究过你的方案。” 王强的声音带着金属碰撞的铿锵，“愿意作为发起单位加入‘老陕盟’，但有个条件 —— 联盟必须设立独立的技术仲裁委员会。我们投入的可都是核心技术，得有保障。”

这句话让会议室瞬间陷入死寂。星耀特助手中的钢笔 “啪嗒” 掉在地上，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刘厂长的烟袋锅重重敲在茶几上，烟灰震落在合同封面上：“小王啊，我看这‘老陕盟’靠谱。咱们西安企业，总不能让外人牵着鼻子走！” 他粗糙的大手将星耀的合同推了回去，纸张摩擦桌面的沙沙声，像是在给这场博弈画上句点。

然而，这不过是风暴的前奏。当晚，陈振东在办公室整理联盟章程时，台灯的光晕里漂浮着细小的灰尘。隆基绿能的李明打来电话，语气罕见地急促：“陈总，行业内出现了针对新能源专利的恶意诉讼潮。某跨国企业突然起诉多家国内同行，索赔金额超过十亿。我们高层决定，愿意加入‘老陕盟’，但需要联盟提供跨国专利诉讼支持。”

陈振东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窗外的夜色中，西安的灯火明明灭灭，像极了他起伏不定的心情。还没等他从喜悦中回过神，第二天清晨，陕鼓动力突然召开新闻发布会。大屏幕上，陕鼓动力的高管举着一份文件，语气严厉：“所谓的‘老陕盟’，不过是某些企业企图操控市场的手段！行业垄断的危害，大家心知肚明！” 台下的记者们纷纷举起相机，闪光灯此起彼伏，将陈振东的照片投映在各个新闻网站的头条。

面对突如其来的舆论危机，中智信源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白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应对策略，马克笔的颜色层层叠叠，像一幅混乱的抽象画。“他们这是釜底抽薪！” 陈振东擦掉额头的汗水，指尖在白板上留下深色的印记，“明天召开媒体说明会，把联盟的宗旨、运作模式全部公开。我们还要发动加入的企业联合发声，用事实说话！” 他的目光扫过团队成员疲惫却坚定的眼神，有人的领带歪在一边，有人的黑眼圈浓重得像被打了一拳，心中涌起一股滚烫的力量。

媒体说明会当天，西安国际会议中心座无虚席。摄像机的红灯闪烁如夜空中的繁星，陈振东站在台上，西装笔挺却难掩眼底的血丝。身后的大屏幕缓缓展开 “老陕盟” 的规划蓝图：“我们的目标，是打造一个开放、共享的平台。” 他拿起激光笔，光束在屏幕上划出清晰的线条，“这里有严格的准入机制，有第三方审计的利益分配方案，更重要的是，我们会设立专项基金，扶持中小企业发展。这里没有垄断，只有抱团取暖！”

话音刚落，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陈振东在人群中搜索，终于看见白小俊站在角落里，她摘下眼镜擦拭了一下，然后朝他用力竖起大拇指。会后，他的手机不断震动，加入联盟的申请消息如雪片般飞来。而最珍贵的那份邀请，来自冰峰集团 —— 刘厂长的办公室里，两杯浓茶氤氲着热气，合同上鲜红的公章像跳动的火焰。

“小陈，” 刘厂长将合同推过来，布满老茧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咱们西安人，就得拧成一股绳。” 窗外，沙尘暴不知何时己经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这座古老又充满活力的城市上，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画上了暂时的句点。但陈振东知道，这只是开始，在商海的浪潮中，还有无数的暗礁与风暴等待着他们去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