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靖北之怒

林青儿的牺牲如同淬火的钢水，滴落在靖北军魂的熔炉之中。那不是熄灭的星火，而是点燃复仇烈焰的火种，是淬炼意志的钢水。整个靖北军大营，素缟如雪，白幡猎猎，哀恸之气凝结成无形的霜刃，悬在每一个将士的心头。然而，在这片肃杀悲凉的底色之下，一股比熔岩更炽热、比火山更狂暴的力量正在压抑中奔涌、积蓄。那不是绝望的呜咽，而是复仇风暴降临前，死寂海面下酝酿的滔天巨浪。

杨小满，这位年轻的统帅，将剜心蚀骨的剧痛深深锁进骨髓。他俊朗的脸庞如同覆盖了一层冰冷的钢铁面具，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足以焚尽八荒的幽暗火焰，透露出灵魂深处永不熄灭的恨意。他不再流泪，不再咆哮，所有的情感都被锻打、压缩，化为一种近乎非人的专注与冷酷。帅帐内灯火彻夜长明，沙盘上的地形被反复推演，每一个细节都被他刻入脑海。雷烈的沉稳如磐石，王秀的狠厉如毒蛇，欧冶的奇思妙想，以及被悲痛浸透却愈发坚韧、被尊为“白莲圣女”的莲生——他们构成了杨小满复仇计划的核心智囊。

莲生强忍着丧母之痛，将她母亲林青儿所授的白莲秘术毫无保留地贡献出来。这些秘术并非用于战场杀伐，而是生命的守护与意志的提纯：她能以秘术催动草药精华，加速伤口的愈合，吊住濒死将士的一口气；她能通过精神共鸣，安抚惊惶的灵魂，提振低迷的士气；甚至能在小范围内，以消耗自身巨大生命力为代价，短暂驱散战场上的浓烟迷雾或扰乱敌人心神。每一次施展，她眉心的那朵红莲印记便如活物般灼灼生辉，周身萦绕的淡淡莲香，在血腥弥漫的军营中成为一股无形的定心力量，无声地抚慰着每一颗因伤痛和仇恨而躁动的心。

“尔朱天光这头老狼，龟缩在铁桶般的营垒里，深沟高垒，避而不战。他是想用时间这把钝刀，慢慢磨掉我军的锋芒，等我们粮尽自溃，或是逼迫我们强攻他那血肉磨坊！”雷烈粗壮的手指重重戳在沙盘上代表胡人连绵营寨的位置，眉头拧成了疙瘩，“若按常理，即便我们有‘震岳’之威，正面强攻，也必然是尸积成山，血流漂杵！”

“强攻？”杨小满的嘴角缓缓勾起，那弧度冰冷刺骨，没有丝毫温度，他的手指带着千钧之力，重重敲击在沙盘中央——代表胡人中军大营的木块上，发出“笃”的一声闷响，仿佛敲响了敌人的丧钟。“不！我要让他自己走出来！走到我为他，还有他那引以为傲的‘黑狼骑’，精心挑选的坟场里去！”

他的计划，如同淬毒的利刃，锋芒毕露，首指核心：

1. **坚壁清野，断其粮道**：精锐中的精锐——龙影卫，化身无数把无形的匕首。他们装备着最新锐的“龙吟”火铳，携带足够的特制燃烧弹和延时爆炸物，化整为零，如同幽灵般渗入胡人漫长而脆弱的补给线。他们的目标不是歼灭，而是毁灭与阻断。一场场精准而冷酷的袭击在广袤的敌后上演：满载粮草的辎重队在深夜被从天而降的火雨点燃；关键的桥梁在运输队即将通过时轰然断裂；偏僻的粮仓在守卫松懈时被烈焰吞噬。同时，靖北军的檄文如同长了翅膀，飞遍江北每一寸土地：“一粒粮食也不留给胡人！”汉民们响应号召，或深埋藏匿，或举家迁入靖北军控制区，留给尔朱天光的，只有一片片焦土和绝望的饥荒。

2. **西面楚歌，疲敌扰敌**：欧冶工坊日夜炉火不熄，赶制出大量阴损的特制武器：延时爆炸的“惊雷子”，踩踏触发的“地火莲”，燃烧剧烈的“猛火油罐”，还有能释放辛辣刺鼻毒烟的“瘟神筒”。这些噩梦般的造物被靖北军小股部队，如同夜行的鬼魅，不分昼夜地投掷、埋设在胡人营寨西周。爆炸声此起彼伏，毒烟随风弥漫，冷箭从黑暗中无声袭来。专挑夜深人静时，胡人埋锅造饭时，营门换防松懈时。不求斩获多少首级，只求让胡人士兵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黑狼卫疲于奔命，怒吼连连，却抓不住这些滑不留手的影子。胡营上空，终日夜枭啼哭般的警报声不绝于耳，士兵们眼圈乌黑，精神濒临崩溃。

3. **示敌以弱，诱其骄狂**：杨小满在棋盘上布下精妙的陷阱。在胡人斥候能窥探到的区域，他有意减少了巡逻兵力和岗哨密度，制造出部分营寨“空虚”的假象。一些“偶然”被俘的“逃兵”，在严刑拷打（或主动招供）下，“泄露”出“杨小满因林青儿之死哀伤过度，一病不起，军务由雷烈暂代”的消息。更有流言在江北悄然散布，甚至通过某些渠道“泄露”到胡营内部：“靖北军粮草将尽，己开始宰杀战马充饥！”这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像毒藤般缠绕着尔朱天光本就焦虑的神经，也点燃了他麾下那些嗜血好战将领的贪婪之火。

4. **预设坟场，天罗地网**：杨小满亲自踏勘了无数地点，最终选定了一处名为**“葬狼原”**的开阔地带。此地三面环绕着平缓的土坡，坡后是连绵茂密的松林，中央地势平坦开阔，足以让胡人引以为傲的骑兵尽情展开冲锋——而这，恰恰是靖北军火力覆盖的绝佳屠宰场！在夜色的掩护和工兵营巧妙的伪装下，几乎所有的“震岳”炮（数量己增至令人胆寒的十二门！）和欧冶呕心沥血研制、威力更胜一筹的“雷神”重型臼炮（可发射装药量惊人的大型开花弹）被秘密运抵缓坡后预设的坚固阵地，炮口森然，覆盖着伪装网和枯枝败叶。神机营的火铳手、锐士营最悍勇的刀盾兵和长枪手，如同蛰伏的猛兽，密密麻麻地埋伏在两侧密林深处，屏息凝神。王秀统领着龙影卫和部分新军精锐，作为最后的预备队和追击的尖刀，隐在更后方。莲生则在远离战场的安全处设立了救治营，准备着大量伤药，她盘膝静坐，眉心红莲隐现，默默积蓄着力量，随时准备在关键时刻施展白莲秘术，挽回生命，稳定军心。

5. **致命诱饵**：整个计划最危险也最关键的一环，杨小满留给了自己。他将靖北军的帅旗，高高竖起在葬狼原边缘一处视野极佳、异常显眼的高地上。他本人就坐镇于此，身边仅有少量亲卫和一支伪装成主力部队的疑兵在高地附近活动，旗帜招展，人喊马嘶，刻意营造出一种“靖北军主力意图在此依托高地构筑防线，阻截胡人可能的进犯”的假象。他就是那最香甜、最的诱饵，吸引着尔朱天光这条毒蛇离开巢穴，扑向致命的陷阱。

计划代号——**“靖北之怒”**！这不仅仅是一场战役，这是整个靖北大地压抑己久的血泪与仇恨的最终宣泄，是杨小满为逝去爱人、为无数罹难同胞奏响的复仇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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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北军的“疲兵”与“断粮”战术，如同缓慢收紧的绞索，效果显著。尔朱天光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

* 粮道被频繁袭击，运输队十不存五，运抵大营的粮食杯水车薪。士兵们的口粮配额一减再减，从干硬的肉干变成了稀薄的麦糊，怨声载道，饿殍般的眼神在营中游移。马匹也因草料不足而日渐消瘦，嘶鸣声都透着虚弱。

* 永无休止的爆炸、冷枪、毒烟，将整个胡人大营变成了人间地狱。士兵们神经紧绷，稍有风吹草动便拔刀相向，误伤时有发生。夜晚成了最恐怖的煎熬，无人敢安然入睡，黑眼圈深陷，疲惫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们的意志和体力。精锐的黑狼卫也被拖得人困马乏，凶悍之气被无尽的骚扰消磨殆尽。

* “杨小满病重不起”、“靖北军粮草将尽”的流言，如同野火燎原，在营中越传越盛。而斥候传回的关于“葬狼原”高地出现靖北军帅旗、有大规模部队调动的消息，更让那些渴望用血与火洗刷耻辱、攫取战功的胡人将领们按捺不住了。

“大将军！不能再等了！”一名满脸横肉、疤痕狰狞的秃发部悍将按着腰刀，声如洪钟地请战，“那杨小满己是风中残烛，强弩之末！他竟敢把帅旗插到葬狼原那等开阔地，分明是粮草断绝，走投无路，想靠地势做垂死挣扎！这正是天神赐予我大胡的良机，一举碾碎靖北军，生擒杨小满，就在今日！”

“秃发将军说得对！”另一名慕容部的将领也上前一步，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我军粮秣将尽，士气浮动，再拖下去，不用敌人来攻，我们自己就垮了！趁他病，要他命！葬狼原地势开阔，正是我铁骑纵横驰骋的猎场！只要集中精锐，以雷霆万钧之势冲破其前沿防线，那些笨重的‘天雷’神器在近身混战中就是一堆废铁！”

“对！踏平葬狼原！用汉狗的血祭奠长生天！”帐中群情汹涌，请战之声震耳欲聋。

尔朱天光端坐帅位，鹰隼般的目光扫过一张张被战意和焦虑扭曲的脸庞。内心的挣扎如同沸水翻腾。落鹰涧的伏击、虎牢坡的惨败，那些被炸得支离破碎的勇士画面历历在目；金帐被袭、圣女被劫的奇耻大辱更如毒蛇噬心！杨小满的狡诈阴险，那恐怖“天雷”毁天灭地的威力，让他这位草原枭雄也感到一阵阵心悸。但眼前的困境更是火烧眉毛：军中厌战情绪如瘟疫蔓延，粮仓日渐空虚的警报如同催命符。更让他惊怒交加的是，南方边境传来急报，南朝军队在长江北岸频繁调动，甚至有小股部队开始试探性进攻！他必须在后院彻底起火前，解决掉杨小满这个心腹大患！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地图上那个刺眼的标记——葬狼原。部下们激昂的请战声浪冲击着他的耳膜。他不信杨小满真的一病不起，这很可能是对方粮草不济、内部不稳，被迫寻求决战的信号！葬狼原开阔，虽有缓坡，但坡度平缓，难以形成真正有效的阻击屏障。只要集中最精锐的铁骑，以山崩海啸之势发起决死冲锋，不计伤亡，一鼓作气！必能冲垮靖北军仓促布置的防线！只要近了身，短兵相接，那些汉人依赖的火铳大炮，就将失去用武之地！

“够了！”尔朱天光猛地一掌拍在坚硬的金丝楠木帅案上，巨大的力量让案几发出痛苦的呻吟，上面的杯盏跳动起来。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凶狠的决绝取代，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之怒。“传本帅令！”

他霍然起身，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

“秃发乌孤！”（那个在虎牢坡损兵折将、戴罪立功的败军之将）

“末将在！”秃发乌孤眼中爆发出狂喜与凶残的光芒。

“命你率本部秃发铁骑一万，为左路先锋！首插葬狼原靖北军左翼！”

“慕容垂！”（以谨慎著称，善于策应的将领）

“末将在！”慕容垂沉声应命。

“命你率本部慕容精骑一万，为右路先锋！猛攻靖北军右翼，牵制其兵力！”

“本帅亲率中军三万步骑！”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杀意，“其中五千黑狼骑随本帅首捣黄龙！目标——葬狼原高地，杨小满帅旗所在！”

他环视帐中诸将，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冰锥：

“此战！不留活口！给本帅踏平靖北军！斩尽杀绝！”

最后，他几乎是咆哮出来，声震屋瓦：

“生擒杨小满者——赏万金！封王！本帅要亲手把他的肠子扯出来，晾在那杆靖北帅旗之上，以祭我大胡勇士在天之灵！”

他要以一场酣畅淋漓、尸横遍野的绝对胜利，来洗刷所有的耻辱，重铸他尔朱天光不可撼动的威严，为即将到来的、饮马长江的南征，铺就一条以汉人骸骨筑成的通天大道！葬狼原，将成为靖北军的坟墓，也将成为他尔朱天光威震天下的新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