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乱世第一针（上）

浓重的血腥气混杂着劣质熏香的余味，依旧盘踞在苏晚的鼻腔里。闺房内死寂一片，只有苏锦绣被婆子抬出去时拖曳裙摆的悉索声，以及门外下人带着惊惧的窃窃私语，如同阴冷的毒蛇，丝丝缕缕地从门缝里钻进来。

那些目光粘腻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恐惧与排斥，像无形的刺牢牢钉在苏晚单薄的脊背上。她成了苏宅里一个活生生的禁忌，一个口吐死亡预言的“妖物”。张大帅暴毙的消息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她凭借技能撕碎嫁衣时短暂的畅快，只剩下挥之不去的后怕。这技能，究竟是救命的稻草，还是催命的符咒？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不能再待下去了！

苏家这吃人的地方，随时会将她彻底吞噬。趁着混乱尚未平息，她必须立刻离开！

目光扫过梳妆台。那里除了摔碎的脂粉盒，只剩那把立下“奇功”的裁衣剪，雪亮的刃口还残留着几点猩红的布屑。苏晚毫不犹豫地抓起它，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绪稍定。她蹲下身快速地将地上的绸缎碎片拢到一起。这些碎片，是她此刻唯一的“财产”。

没有包裹，她首接脱下身上洗得发白的旧式褂子，将红绸碎片囫囵塞进去，用力打了个结，背在背上。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

“啊——！”门口一个正扒着门缝偷看的小丫头吓得尖叫一声，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如同见了厉鬼。走廊上零星几个下人瞬间作鸟兽散，躲得远远的，只敢用眼角余光惊恐地瞟着她。

苏晚目不斜视，背着她那包“财产”，一步步走下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偌大的苏宅，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那份源于未知的恐惧，暂时成了她最坚硬的铠甲。

走出苏家那两扇沉重的黑漆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地洒落下来，带着一丝初春的微暖。苏晚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贪婪地呼吸了一口外面无比自由的空气。漆黑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如同棺盖落下的声响。

可惜自由的气息只维持了片刻。腹中的饥饿感就开始疯狂叫嚣。胃部一阵阵痉挛，提醒着她残酷的现实——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在这动荡的民国初年，一个孤身女子，该如何活下去？

她需要钱，需要立刻解决最基本的生存问题。

凭借着原主残留的模糊记忆，苏晚低着头，尽量避开行人探究的目光，在迷宫般狭窄潮湿的弄堂里穿行。脚下的石板路凹凸不平，两旁是低矮破旧的木板房，晾晒的衣物像万国旗一样悬挂在头顶，遮挡了大部分光线。孩子的哭闹声、女人的叫骂声、小贩有气无力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市井间挣扎求生的喧嚣图景。

在一条相对宽阔些的弄堂口，她看到一块被油烟熏得发黑的招牌——“同福典当”。黑漆木门半开着，透出里面一股陈年木器的霉味和灰尘的混合气息。

苏晚紧了紧背上的包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光线陡然一暗。高高的柜台后面，一个穿着藏青长衫、戴着圆框眼镜的老朝奉正拿着放大镜，慢条斯理地研究着一块怀表。听到脚步声，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当什么？”

苏晚踮起脚，费力地将那个用旧褂子裹着的包袱举上高高的柜台。

老朝奉这才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当看清是一堆破碎的红绸时，他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碎布头？还是嫁衣的料子？晦气！”他像捏着什么脏东西似的，捻起一片绸布看了看料子和织工，随即嫌弃地丢回包袱里，“这都碎成什么样了？还沾着灰，最多给你五个铜子儿，爱当不当。”

五个铜子儿？苏晚的心沉了下去。这点钱，恐怕连一顿像样的饱饭都吃不到。

“老板，您再看看。”苏晚压下心头的焦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这不是普通的碎布，是上好的杭绸，而且它承载的意义不一般。”她试图暗示这“嫁衣”的来历，希望能加点价码。

“意义？”老朝奉嗤笑一声，摘下眼镜，浑浊的老眼上下打量着苏晚单薄破旧的衣衫和苍白却难掩清丽的面容，“被夫家休了？还是死了男人？小姑娘，这种‘意义’在乱世里最不值钱！晦气就是晦气！五个铜子儿，不当就拿走，别杵这儿挡着道！”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像在驱赶扰人的苍蝇一般。

苏晚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在这个世界，没有钱，没有身份，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柜台角落里随意丢着的一个东西。

那是一块边角料，似乎是某种昂贵锦缎裁剩下来的，颜色是沉静的孔雀蓝，料子细腻光滑，在昏暗的柜台里也隐隐流动着光泽。更重要的是，它的大小，恰好能做一件肚兜！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在她脑中炸开！

“老板，”苏晚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冷静，她指向那块孔雀蓝的边角料，“那块料子，能搭给我吗？”

老朝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看那堆红绸碎片和那块不值钱的边角料，撇撇嘴：“破布头换破布头？行吧行吧，算我晦气，拿着赶紧走！”说完从抽屉里摸出五个油腻腻的铜板丢在柜台上，顺手把那块孔雀蓝的边角料也扔给了苏晚。

苏晚抓起铜板和包袱转身就走。踏出典当行大门，午后的阳光再次刺得她微微眯起眼。她低头看着手中那点微薄的“资本”，又摸了摸包袱里那块触感冰凉的孔雀蓝锦缎碎片，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在迅速成型。

她没有立刻去买吃的，而是凭着记忆，朝着人流量更大的方向走去。很快她找到了目标——霞飞路与一条小弄堂的交界处，一个相对开阔的转角。这里人流如织，有穿着长衫马褂的商贾，有西服革履的洋行职员，更有不少行色匆匆的女学生和打扮入时的太太小姐。旁边恰好有一棵枝叶繁茂的法国梧桐，粗壮的树干可以稍作倚靠。

就是这里了！

苏晚放下包袱，深吸一口气，她将那块孔雀蓝的锦缎碎片摊开在地上，虽然不大，但在周围灰扑扑的地面衬托下，那抹沉静的蓝色依旧显得卓尔不群。然后，她拿出了那把雪亮的裁衣剪。

神级裁缝技能——发动！

操作界面瞬间覆盖了现实视野。在技能视野下，所有元素都变成了闪烁着微光、可以随意组合拼接的模块。一个清晰的设计图飞速成型——一件极具视觉冲击力、融合了现代设计理念与传统元素的改良肚兜！

意念驱动之下，剪刀化作一道银色的流光，每一次精准的切割，不再是破坏，而是创造！废弃的边角料在她的剪刀下被赋予了全新的生命。

没有针线？这难不倒她！技能视野下，那些被剪裁出的布片边缘，自动浮现出最佳拼合点的蓝色光点。苏晚的指尖如同最灵巧的缝纫机针，带着技能赋予的奇异粘合力，在布片的边缘快速而精确地按压！没有线迹，却严丝合缝。这是“神级裁缝”自带的基础能力——“无缝粘合”。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专注的神情，飞舞的剪刀，还有那如同魔法般在她手下迅速成型的“艺术品”，很快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快看！那姑娘在做什么？”

“老天爷…那剪刀使得…神了！”

“这是什么款式？怪好看的…”

“用碎布头拼的？这手艺…绝了！”

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人群开始驻足围观。苏晚心无旁骛，汗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腹中的饥饿感仍在灼烧，但一股强烈的创造欲和求生的意志支撑着她。当最后一块孔雀蓝锦缎被她按压粘合后，一件极具后现代风格、又带着奇异东方美感的改良肚兜，在她手中诞生！

大胆的几何分割，完全颠覆了人们对传统肚兜的认知。

“成了！”苏晚长长舒了一口气，将这件凝聚了她全部心血的“作品”高高举起，让它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下。沉静的孔雀蓝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好！好手艺！”一个穿着阴丹士林布旗袍、戴着圆框眼镜的女学生忍不住拍手叫好，她身边几个同伴也看得眼睛发亮。

“姑娘，这…这卖吗？”一个穿着体面，拎着小皮包的年轻太太挤到前面，眼中满是惊艳和渴望，“多少钱？我要了！”

苏晚心中狂喜！成了！第一步，她走出来了！她正要开口报价。

“让开！都让开！巡捕房办案！”

“滚开！别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