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星空里

宠物医院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谭淼的衬衫袖口还沾着羊奶粉渍。吴锦夏斜倚在等候区的蓝色塑料椅上，看他把幼猫托给护士轻柔的动作。

"需要留院观察三天。"护士递来缴费单，"这么小的奶猫能撑到现在，你们照顾得很用心。"

谭淼签字时钢笔尖在纸面洇开墨点，吴锦夏突然伸手按住单据："我来付。"

他抬眸时，晨光正穿透她耳垂上摇晃的琥珀耳钉。昨夜帮她烘干的衣服有些松垮，露出半截莹白的锁骨，上面还印着羊绒毯的压痕。

"各付一半。"他抽回单据，指节擦过她虎口的薄茧。那里有花刺留下的细小疤痕，此刻突然发烫。

诊疗室传来幼猫的嘤咛，吴锦夏触电般缩回手。她转身望着雾蒙蒙的玻璃门，忽然说："我以前在阿拉斯加救过雪豹幼崽。"

谭淼将钢笔插回胸袋的动作顿住。

"它死在我怀里的时候，体温流失的速度比融雪还快。"她指甲掐进掌心，面上故作释怀的弯了弯唇角，"从那以后我就知道，有些相遇注定如沙漏，匆匆……捉不住。"

候诊室的电子钟跳至八点十七分，早高峰的喧嚣透过玻璃渗进来。谭淼忽然解开腕表放进她手心，金属表盘还带着体温。

吴锦夏怔怔望着秒针划过十二点，表盘背面刻着行小字——"给阿淼，钓不到的鱼都在星空里"。她猛然想起昨夜他提及母亲时的停顿，那些未尽的尾音突然有了形状。

回程时起了大雾，越野车像航行在牛奶海。吴锦夏把暖气旋钮转到最大，看谭淼的侧脸在雾灯里忽明忽暗。他握方向盘的手背浮着青筋，昨夜给小猫喂奶时也是这般虔诚的力度。

"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她突然问。

"你决定。"

"叫黄油吧。"她摇下车窗，晨雾涌进来扑在发烫的脸颊，"毛色像你烤焦的法棍皮。"

谭淼突然急打方向盘，车胎碾过碎石路肩发出刺响。吴锦夏撞在车门上的瞬间，看见他耳尖红得像她店里新进的朱丽叶玫瑰。

导航显示还有三公里到家时，吴锦夏的手机震起来。肖潇的尖叫穿透扬声器："老板！你什么时候来店里啊！"

嗯，很好的一名向上管理的员工。

车停在花店后巷时，她发现二楼露台的无尽夏全开了。蓝紫花球垂在防盗网上，像倒悬的星云。谭淼绕到副驾帮她开门，却见她变戏法似的从座位底下摸出支黄郁金香。

"这是今天的花。"她把花茎插进他胸袋，"花语是……"

"希望与合作的开始。"他忽然接话，指尖拂过花瓣上的晨露。

吴锦夏倒退着走远，撞翻了墙角的空花盆。她挥挥手跑进花店，薄荷绿门帘晃动的频率和心跳同步。谭淼站在原地数到二十八声风铃响，才摸出发烫的腕表——表面不知何时多了道指甲划痕，像流星坠落的轨迹。

午后，肖潇抱着黄油来咖啡馆时，吴锦夏正在给联名咖啡豆设计标签。幼猫在谭淼的西装外套上踩奶，爪尖勾出几道银丝。

"它倒是会挑地方。"吴锦夏用钢笔戳了戳猫屁股，"这可是意大利高定羊毛呢。"

谭淼端着冷萃过来，杯壁凝着细密水珠："救助站联系了领养人。"

钢笔尖在稿纸上洇出墨团，吴锦夏抬头时，正撞见他摘袖扣的动作。铂金袖扣坠进掌心，刻着和腕表相同的星星纹路。

"明天下午三点。"他说。

玻璃橱窗外，无尽夏的花影投在他们中间，像条流动的银河。吴锦夏突然抢过领养人资料："让我看看靠不靠谱。"

资料页在光中翻飞，她其实半个字都没看进去。黄油蹭到她手背时，喉咙突然哽住——这小东西的体温，和阿拉斯加的雪豹幼崽截然不同。

谭淼忽然按住她颤抖的手腕："还有另一个选项。"

医疗费单据从文件夹滑落，背面是他遒劲的笔迹："领养人：谭淼/吴锦夏"。墨水未干，晕染了彼此姓名的交界处。

吴锦夏的咖啡杯落在桌面上，叮当一声惊醒了打盹的黄油。她望着在谭淼指间流转的袖扣，突然想起肖潇的忠告："当禁欲系开始解袖扣，就是山洪暴发的前兆。"

"猫砂盆放你家。"她听见自己说。

"猫爬架放你店。"

"每周轮换？"

"三天。"

讨价还价声惊飞了窗外的灰斑鸠，黄油伸了个懒腰，把爪垫印在领养协议上。吴锦夏签完字抬头时，发现谭淼的领口纽扣不知何时解到第西颗，锁骨上沾着片银色猫毛。

她伸手去摘，被他捉住手腕。电子钟发出整点报时，但没人关心时间去了哪里。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协议书上，两个签名渐渐重叠成纠缠的藤蔓。

肖潇坐在花店门外，连手里的手套都忘了摘，连忙举起手机，把这一幕发进花艺姐妹群：【赌五毛钱，下期联名产品是猫薄荷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