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秘密

阳台上技侦还在忙碌收集检材。

客厅内，张弛和老刘几人，还有瘫坐在地上的李卫国。

他的身体还在不受控的发抖。

呜咽声从他捂着脸的手掌间断断续续的传出来。

断断续续。

充满了无法排解的痛苦。

“我......我不是人......”

"我对不起小峰。"

压抑了太久的秘密，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这十多年，每天晚上这心中的秘密，如巨石般压在心头，压的他喘不过气。

每晚噩梦缠身，每次都梦到李峰来找他，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噩梦惊醒，浑身大汗不止。

张弛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己经崩溃了的李卫国。

他没有去催促。

也没有去安慰。

这李卫国，一点也不值得同情，听着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楠楠私语。

“我想坦白的，真的想坦白的。”

“可是我怕呀，我怕了。”

众人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被压垮了十几年的男人。

等待那段被尘封的往事，一点点从黑暗中被剥离出来。

有些伤口，是需要自己撕开。

有些罪孽，需要他自己面对。

“我真的不是......不是故意的......”

李卫国己经陷入了疯癫，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真的......没想杀他......”

他抬起头，泪水混合着灰尘，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冲刷出两道狼狈的痕迹。

此刻的李卫国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不用去审讯，他就会自言自语把整个案情絮叨出来，旁边己经有警员开始记录。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

“很大......很大......”

他的思绪似乎回到了那个十几年前的雨夜。

“我在外面......碰到了......碰到了她......”

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那个名字。

李卫国的名字低了下来，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羞耻。

“小时候......邻居......”

“她过的不好......她男人打她......”

“我看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心里难受......就......就请她吃了顿饭......”

“我......我就是请了吃了顿饭......”

李卫国的声音越来越低。

“就一顿饭......真的......就一顿饭......”

他像是在对张弛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可......可被小峰看到了......”

“就是这么巧......被我儿子看见了......”

“我儿子......李峰......”

“他误会了......”

“回家就跟我吵......”

李卫国低下头，双手用力的抓住自己的头发。

“那孩子......脾气倔......”

“跟他妈一样......”

“说我......说我不要他妈了......要在外面养人......”

“我怎么会......”

“我怎么会这么做，我就是看她太可怜了......”

“我跟他解释......他不听......”

“一首吵......一首闹......”

“我心里很烦......心烦......”

“工作不顺心......家里又吵......”

“我就吵他小孩子懂什么......”

“让他不要管大人的事......”

李卫国痛苦的嘶吼着。

“我心里......心里......也憋着火......”

“就去阳台......想透透气......”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飘向阳台的栏杆。

恐惧再次攫住了他。

“小峰......小峰他也跟了出来......”

“他......他跟着我还是不停的吵......不停的骂......”

“堵着我......不让我清静......”

“不停的骂......骂的很难听......”

“说我是......伪君子......”

李卫国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有些歇斯底里。

“我让他闭嘴......”

“他还是不闭嘴......”

“还......还上来拉扯我......”

他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然后猛地缩了回来。

“我烦死了......烦死了......”

“就......就推了一下......”

李卫国的手像是碰到了烙铁般。

“我没想到......真没想到......”

“我就是想让他......安静点......”

“他......往后退......一个踉跄......撞到了......撞到了窗台......”

李卫国指向2阳台内侧的窗台。

“那里......那里以前放了个花盆......”

“挺大的......陶瓷花盆......他妈妈喜欢养花......”

“他头......就磕到花盆边上......”

“看着他点晃......”

李卫国的声音开始发颤。

“然后......就......往后倒......”

“他想去抓住栏杆......”

此刻的李卫国彻底疯癫，眼睛瞪得很大，瞳孔收缩。

“他想站稳......伸手去扶......扶栏杆......”

“身子......身子往后歪着......”

他绝望的闭上眼睛。

“他没扶着......”

“我想去拉......没拉住......”

"我真的想拉的......真的......"

“小峰他......他就这么......翻了下去......”

寂静，整个房间一片寂静。

李卫国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那个画面，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子里，十几年都挥之不去。

透过阳台门，张弛的视线落在那半人高的栏杆上。

老式楼房的设计，安全隐患的确不少。

一个踉跄，一个重心不稳，加上头部撞击带来的眩晕。

悲剧，就在一瞬间发生了。

“我......我当时......吓傻了......”

李卫国双手抱住了头，身体蜷缩的更紧。

“一点声音都没有......”

“楼下......什么动静都没有......”

“我往楼下看......雨太大了......什么都看不到......”

“我......我跑下楼......”

“他......小峰他......躺在一楼的泥地上......”

“不动了......”

“血......流了一地......”

李卫国的身体筛糠般的颤抖起来。

“我......我怕......”

“我真的怕......”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想报警的......我是想报警的......”

“我推了他......是我推了他......”

“他们不会信的......不会信我是故意的......”

“他妈知道了......会疯掉的......”

绝望和恐惧，在那一刻彻底吞噬了他。

“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张弛。

“我真的怕呀......”

“我用......用家里一条旧毯子......把他裹起来......”

"楼道里有个辆旧三轮车......"

“雨很大......没有人......”

“我把他......拉走了......”

“拉到......拉到附近的涵洞口......”

李卫国的嘴唇哆嗦着。

“那边......有个排污口......”

“水流很急......”

“我就......就把他推进去了......”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在地。

静，一片寂静。

客厅里只剩下李卫国粗重的喘息声和压抑的啜泣声。

一屋人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过失？

恐慌？

掩盖？

一个错误的决定，将一个家庭彻底拉入了深渊。

“然后呢？”

张弛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我......我回来......”

李卫国断断续续的絮叨着。

“我把阳台......冲了......一遍又一遍......”

“怕留下什么......”

“花盆......我扔掉了......”

“毯子......也扔到河里了......”

“我以为......以为都清理干净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片暗褐色的污渍上。

还有墙角和栏杆上那些几乎看不清的印记。

“我没想到......这里......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