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棺椁藏锋

青铜棺盖移开三寸时，陆鸣秋听见骨骼摩擦的脆响。五色令旗无风自动，青玉螭纹从合并的五行令上浮起，在他掌心烙下梧桐叶状印记。棺中整齐排列着西十九根骨算筹，每根都刻着《连山易》卦辞——那是父亲右手的指骨。

"甲子年霜降，借五星连珠之力封存于此。"陆鸣秋颤抖着拾起最长的算筹，骨节突然泛起青光。井壁卦象随之明灭，竟在虚空投射出浑天星图。西方白虎宿位，有颗暗星正被血色浸染。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陆鸣秋将算筹塞入怀中，顺着磷火指引冲出地宫。身后传来瓦砾崩塌声，他翻上井沿的刹那，看见废园墙头立着七盏人皮灯笼，每盏灯罩都拓着钦天监的朱雀火纹。

"陆公子好身手。"

阴恻恻的笑声自灯笼后方传来。戴着饕餮面具的男人轻叩赶山鞭，地面顿时裂开蛛网状缝隙。陆鸣秋怀中骨算筹突然发烫，指引他踏着震位卦象疾退，每一步都精准避开喷涌的地煞之气。

"裴无咎？"陆鸣秋按住袖中躁动的罗盘，"钦天监也要染指五行令？"

"本官要的是这个。"裴无咎甩鞭卷来半块青瓦，瓦上刻着星斗图案，"当年陆九渊在观星台摔碎的浑天仪，藏着打开明孝陵地宫的密钥。"他忽然挥鞭击碎灯笼，火光中浮现二十八具悬棺虚影，"你以为天机阁为何被灭？"

陆鸣秋甩出三枚骨算筹。算筹钉入震位地缝，暂时镇住翻涌的地气。他借机翻出围墙，却觉后颈刺痛——盏人皮灯笼贴面飞过，灯焰在皮肤上烙出朱雀纹。

秦淮河飘来打更声，寅时三刻。陆鸣秋拐进胭脂巷时，嗅到浓重的降真香气。青楼檐角挂着串青铜风铃，铃舌刻着天机阁独有的九宫格。他循着记忆叩响暗门三长两短，开门的鸨母腕间赫然戴着五行罗盘。

"少阁主终于来了。"鸨母掀开妆台铜镜，露出暗格里的紫檀匣，"这是阁主失踪前寄存在醉仙楼的物件。"

匣中躺着半卷《洛书》，书页间夹着片带血的龟甲。陆鸣秋用骨算筹轻点龟甲裂纹，血迹突然游动成金陵城舆图，在沈府位置聚成血珠。窗外忽起阴风，他转头看见苏挽星倒悬在房梁上，冰蚕丝正缓缓缠向鸨母咽喉。

"姐姐好狠的心。"苏挽星翻身落地，袖中飞出纸人按住《洛书》，"玄机门追查十年的《洛书》残卷，竟藏在烟花之地。"

陆鸣秋抛出铜钱击碎纸人，却被冰蚕丝缠住手腕。苏挽星顺势贴近他耳畔："裴无咎在你身上种了追魂印，此刻三百阴兵正围向醉仙楼。"她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龟甲，"要想活命，就跟我去沈府祠堂。"

龟甲吸饱鲜血，浮现出沈万山临终画面：他跪在祠堂暗室，将名册塞进祖宗牌位，牌位右下角刻着陆九渊的私印。

五更梆子敲响时，两人潜进沈府。祠堂供桌上的长明灯泛着诡绿，苏挽星用冰蚕丝挑起灯芯，露出灯油中浸泡的婴胎。她突然翻转灯座，牌位墙应声移开，露出堆满青铜器的暗室。

陆鸣秋在角落发现鎏金匣，匣中名册记载着成化元年天机阁弟子名录。当他翻到"苏月璃"这个名字时，苏挽星突然按住书页——那个名字被朱砂划去，旁边批注"丙戌年转投玄机门"。

"原来姑祖母当年..."苏挽星话音未落，暗室地面突然塌陷。无数刻着梵文的铜钱从地底涌出，组成卍字阵困住二人。裴无咎的笑声自头顶传来："多谢陆公子带路，这份名册我就笑纳了。"

陆鸣秋扯断衣襟纽扣，露出胸口的木灵印记。骨算筹感应到危机自动列阵，在铜钱阵中撕开生门。他拉着苏挽星跳进密道时，看见裴无咎正将名册投入火盆，火舌吞噬的纸灰里隐约浮现出皇城轮廓。

密道尽头是沈府后花园的枯井。陆鸣秋正要攀上井绳，却被苏挽星拽住："等等！"她挑起井壁青苔，露出用尸油绘制的镇魂符，"这口井的位置，正好对应你父亲留下的浑天星图里那颗染血暗星。"

井下传来指甲抓挠声。陆鸣秋抛下火折子，瞬间照亮井底密密麻麻的悬棺。每具棺材都缠着刻满生辰八字的锁链，而所有日期都与二十八年前的天机阁灭门日重合。"这符咒用的是湘西赶尸术。"苏挽星指尖沾取符咒粉末轻嗅，"混着苗疆情蛊的味道，怕是..."话音未落，井底突然传来铁链崩断的巨响。十二具悬棺同时开启，腐尸额间贴着褪色的黄符，手脚关节拴着刻满生辰八字的锁链。

陆鸣秋瞳孔骤缩——那些生辰正是二十八年前天机阁惨案中死去的十二位长老！

腐尸们突然齐刷刷转头，黄符下空洞的眼窝泛起绿芒。苏挽星甩出冰蚕丝缠住井绳："快走！这些是炼了三十年的血尸..."话音未落，最前方的血尸己扑到眼前，獠牙首取陆鸣秋咽喉。

"坎三离七，天火同人！"陆鸣秋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骨算筹上。算筹凌空列成八卦阵，燃起青色火焰。血尸触到火墙的刹那，锁链上的生辰八字突然渗出黑血，竟在井壁映出二十八星宿图。

苏挽星突然割破手腕，将血洒向星宿图："原来如此！这些血尸是用我们的生辰做引..."她的血触到角宿方位时，井底轰然升起青铜柱，柱身缠绕的锁链正连着陆鸣秋怀中的五行令。

裴无咎的声音自井口幽幽传来："陆公子可知，当年你父亲为何独留你性命？"他抛下个鎏金匣子，匣中滚出枚刻着陆鸣秋生辰的玉牌，"因为你是最好的阵眼啊。"

玉牌撞上青铜柱的瞬间，十二血尸突然跪地叩拜。陆鸣秋胸前的木灵印记灼如烙铁，浑天星图自他脚下蔓延，将整口枯井化作巨大的日晷。子午线所指方向，赫然是明孝陵神道上的石像生。

"他要重启洪武年间的锁龙局！"苏挽星挥丝斩断玉牌，反手将五行令插入青铜柱裂缝。井壁突然伸出无数骨手，将裴无咎的鎏金匣拖入深渊。血尸们发出凄厉哀嚎，化作黑水渗入地缝。

陆鸣秋趁机拽着苏挽星跃出枯井，怀中《洛书》残卷突然自动展开。月光下，浸过血水的文字重组为谶语："三星现世，五行倒悬。欲破杀局，先寻连山。"

远处传来鸡鸣，东方既白。苏挽星忽然按住心口，吐出口泛着金光的血："裴无咎在名册里下了蚀心蛊..."她扯开衣领，露出心口蔓延的朱雀纹，"三个时辰内找不到《连山易》全本，你我都要成蛊虫的巢穴。"

陆鸣秋翻出骨算筹，发现算筹尖端始终指向秦淮河。河面飘来熟悉的沉水香，那艘载着沈万山尸体的画舫正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船头立着个蓑衣人，手中提的六角宫灯上，赫然画着陆九渊的星象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