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钟楼对话

凌晨两点，他们终于完成了初步方案。沈静姝打着哈欠收拾桌面，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们需要找个更好的观测点。天文台的位置被新建的化学楼挡住了东北方向。"

"钟楼怎么样？"顾念星想起校园中央那座西式钟楼，在他那个时代己经被改建成校史馆，"那里视野开阔。"

沈静姝眼睛一亮："完美！但钟楼晚上是锁着的..."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现在就去？"顾念星问。

"现在就去。"沈静姝抓起外套和一个小工具箱，"我早就想上去看看了。"

西月的夜风带着花香，吹散了顾念星最后一丝睡意。沈静姝像只灵巧的猫，领着他穿过月光下的校园，避开巡夜人的路线。她似乎对校园的每个角落都了如指掌，哪里围墙有缺口，哪条小路最隐蔽，全都一清二楚。

"你经常这样夜游？"顾念星小声问。

"自从父亲去世后。"沈静姝的声音飘在夜风里，"星空...让我感觉离他近一些。"

顾念星想起自己父母离婚后，他也曾整夜整夜地仰望星空，仿佛无垠的宇宙能包容所有孤独。原来跨越近百年的时光，人类的情感依然如此相似。

钟楼的大门果然上了锁，但沈静姝从工具箱里掏出一段铁丝，几下就撬开了侧面的小门，如同老师傅一般。

"我父亲教的。"她得意地眨眨眼，"探险家必备技能。"

螺旋楼梯在黑暗中向上延伸，仿佛没有尽头。顾念星跟着沈静姝小心翼翼地攀登，木制楼梯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终于，他们到达了钟楼顶部的平台。

推开小门的一刻，满天繁星扑面而来。没有现代城市的光污染，1924年的夜空清澈得令人窒息。银河像一条闪耀的纱巾横贯天际，无数星辰密密麻麻地铺陈在黑色天鹅绒般的夜空中，比顾念星在任何天文馆看到的都要壮观。

"天啊..."他情不自禁地感叹。

沈静姝己经跑到平台边缘，兴奋地指着东北方向："看！仙女座正好在那个方位，毫无遮挡！"她转身拉住顾念星的手臂，"我们一定要在这里设置观测点！"

她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在春夜的凉意中像一团小小的火焰。顾念星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星光下的沈静姝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那双眼睛比任何星辰都要明亮。

"怎么了？"沈静姝注意到他的目光。

"没什么。"顾念星仓促地转向夜空，脸上泛着细微红晕，"只是...这里的星空太美了。"

"是吧？"沈静姝仰起脸，任由星光洒满全身，"每次我觉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想起父亲的话——'我们身体里的每一个原子都来自爆炸的恒星，所以我们都是星辰的孩子'。"

顾念星心头一震。这句话在现代天文学中广为人知，出自著名天文学家卡尔·萨根之口。而现在是1924年，沈静姝的父亲怎么可能...

"你父亲...真是个智者。"他轻声说。

沈静姝微笑着点头，忽然惊喜地指向天空："快看！流星！"

一道银光划过天际，转瞬即逝。顾念星还没来得及许愿，就听见楼梯处传来脚步声。两人顿时僵住了。

"巡夜的！"沈静姝一把拉住顾念星蹲下，"被发现我们就完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束扫过他们头顶的墙壁。顾念星能感觉到沈静姝紧贴着自己的身体因紧张而微微发抖，她的呼吸轻拂在他耳畔，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奇怪，门怎么开了..."巡夜人嘟囔着，手电光在门口晃来晃去。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猫叫，紧接着是一连串瓦片落地的声响。

"该死的野猫！"巡夜人咒骂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两人长舒一口气，沈静姝忍不住轻笑出声："运气真好。"

"现在怎么办？要下去吗？"顾念星问，却私心希望能多待一会儿。

沈静姝看了看怀表："再等十分钟，巡夜人交班后再走。"她干脆坐了下来，背靠着钟楼护栏，"反正都冒险上来了，不如享受一下这美景。"

顾念星在她身边坐下。夜风拂过两人的发梢，带着初春特有的清新。远处，南京城的灯火稀疏如豆，与满天繁星相比黯然失色。

"你知道吗，"沈静姝突然说，"我最大的梦想是去剑桥读书，像父亲一样。但他去世后，家里人都说女孩子该安分嫁人，学这些没用的东西只会惹祸上身。"

顾念星静静听着，没有出声打断。

"舅舅甚至烧了父亲留给我的部分笔记，说那些理论是'异端邪说'。"沈静姝的声音微微发颤，"如果不是李副校长力排众议，我连上学的机会都没有。"

"你舅舅...为什么这么说？"

沈静姝沉默了一会儿："父亲晚年研究的东西...很超前。他认为星空中有'门'，特殊星象排列时可以打开，让人穿越时空。"她自嘲地笑了笑，"听起来很荒谬吧？"

顾念星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不正是他经历的事情吗？

"不，不荒谬。"他认真地说，"科学史上很多理论最初都被认为是异端。"

沈静姝转过头，惊讶地看着他："你真的这么想？"

"真的。"顾念星迎上她的目光，"伽利略说地球绕太阳转时，所有人都嘲笑他。"

沈静姝的眼睛在星光下闪烁着的光芒。她突然伸手握住了顾念星的手："谢谢你。从来没人...没人认真对待过我的梦想。"

她的手掌小而温暖，指尖因常年使用计算尺而有些粗糙。顾念星感到一股暖流从相触的皮肤蔓延至全身，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远处传来钟声，惊醒了这片刻的温存。沈静姝慌忙松开手，站起身来："巡夜人交班了，我们该回去了。"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但沉默不再尴尬，反而充满了一种奇妙的默契。分别前，沈静姝突然说："明天下午我们去见李校长，申请比赛资格。然后...我有些东西想给你看。"

顾念星点点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女生宿舍的方向，胸口涌动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