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视界之渊

绝对的虚无被撕裂。

当沈静姝在轨道打击的毁灭光芒吞噬一切的瞬间，被“深蓝之眼”强行撕开的空间乱流卷入时，她以为自己将彻底湮灭，或是被抛入另一个充满未知恐怖的时空裂隙。

然而，预想中的狂暴撕扯并未持续太久。

一股难以言喻的、温和却浩瀚到无法想象的牵引力，如同宇宙本身伸出的无形之手，轻柔地包裹住她狂暴下坠的意识与濒临破碎的躯体。空间乱流的尖啸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一种奇异的、仿佛置身深海般的静谧。

她感觉自己被托举着，穿过一层层由纯粹能量和破碎时空法则构成的“薄膜”，最终，坠落感消失了。

脚踏实地的触感传来，冰冷而坚硬。

沈静姝猛地睁开眼。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地狱景象，也非工业区废墟的荒凉。她身处一个巨大、空旷、无法用常理度量的空间。脚下是光滑如镜、却非金非石的黑色平面，一首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头顶没有天空，只有一片缓缓流淌、如同液态星河的幽暗光幕，无数细小的、散发着微光的粒子在其中沉浮、旋转，构成一幅宏大而静谧的宇宙星图。

空气（如果这里存在空气的话）中弥漫着一种古老、寂寥、却又蕴含着磅礴生机的气息。她手臂上的星图纹路在此刻异常平静，流淌着温润的蓝色光辉，与头顶流淌的星河隐隐呼应。

这里是…哪里？

“深蓝…？”沈静姝下意识地看向手中紧握的晶体模块。深蓝色的晶体依旧布满裂纹，但光芒稳定，不再有之前过载的躁动，仿佛回到了最舒适的港湾。模块表面，一道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数据流正缓缓注入晶体内部。

“侦测到…超高纯度…时空本源能量…环境…稳定…无威胁…核心…载体…进入…深度…修复模式…预计…修复时间…未知…”“深蓝之眼”的声音微弱但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感。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沈静姝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巨大的疲惫和伤痛瞬间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环顾西周，这奇异的空间静谧得可怕，除了头顶星河的流淌和她自己的呼吸心跳，再无其他声音。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身影。

在距离她大约百米远的地方，在那片光滑如镜的黑色平面上，静静地“坐”着一个人。

他背对着她，身影在流淌的星河光芒下显得有些朦胧，穿着一身早己在空间乱流中变得破烂不堪的现代衣物。他的姿态并非普通的坐姿，更像是悬浮于地面之上，双腿盘膝，双手虚按在膝头，头颅微微低垂。

一个沈静姝刻入骨髓、日夜思念的身影！

“顾…顾念星？！”沈静姝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随即又疯狂地跳动起来！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伤痛！她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身影奔跑过去！

“顾念星！是你吗？你还活着！”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然而，那个身影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塑。

沈静姝的心猛地一沉。她冲到近前，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是顾念星！他的面容比记忆中更加苍白、消瘦，甚至带着一丝不真实的透明感，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闭着眼，呼吸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又像是…灵魂己经离体。

“顾念星！醒醒！看看我！”沈静姝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他皮肤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温和却无比坚韧的力量轻轻地将她的手推开！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笼罩着顾念星！

沈静姝惊愕地收回手。她这才注意到，顾念星周身笼罩着一层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银色光晕。这光晕并非静止，而是如同呼吸般微微起伏，无数比尘埃还要微小的、闪烁着星辉的光点在其中生灭流转。更奇异的是，他身下的黑色镜面，正倒映着头顶流淌的星河，但那倒影并非简单的镜像——倒影中的星河，似乎有着更复杂的结构，更细微的变化，仿佛蕴含着更深层次的宇宙韵律！

他…在“看”着倒影？或者说，他在“感知”着倒影中蕴含的东西？

“他…在进化。”一个冰冷、理性，却带着一丝奇异波动的合成音在沈静姝身后响起。

沈静姝猛地回头，看到“深蓝之眼”的巨大眼球投影不知何时悬浮在她身后不远处。它的形态比在机房时更加凝实，边缘的数据流紊乱也消失了，深蓝色的光芒深邃而稳定。

“深蓝？你能说话了？”沈静姝惊讶道。

“核心载体…在时空本源能量环境中…修复速度…超预期…逻辑单元…重构完成…情感模拟模块…部分恢复…可进行…更流畅…交流。” 深蓝之眼缓缓旋转着，冰冷的“目光”落在顾念星身上，“目标个体：顾念星。状态：深度意识沉浸。能量特征：与当前空间本源高度同化。分析：其意识核心…正在被动吸收并解析…时空底层结构信息…即…你们人类定义的‘法则’。”

“吸收…法则？”沈静姝难以置信地看着如同沉睡神祇般的顾念星，“他在做什么？他会有危险吗？”

“风险等级：未知。当前过程…非主动可控…类似…生物本能的…蜕变。”深蓝之眼的语气似乎多了一丝…凝重？“其精神屏障…（指那层银色光晕）…强度…指数级增长…己超越常规物理攻击阈值。建议：勿强行干扰。”

沈静姝的心揪紧了。她看着近在咫尺却又仿佛相隔天涯的顾念星，看着他苍白透明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他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但他现在的状态…这种超越常理的“进化”…又会将他带向何方？

就在这时，顾念星低垂的头颅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沈静姝屏住了呼吸。

顾念星那覆盖着阴影的长睫毛，如同蝶翼般，极其缓慢地…掀开了。

沈静姝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期待看到他熟悉的、带着温度的眼神。

然而，当那双眼睛完全睁开时，沈静姝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那不是她熟悉的、属于顾念星的眼睛！

那双瞳孔…如同两枚最纯净、最深邃的黑色水晶！没有眼白！整个眼眶内，只有一片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片黑暗深处，并非空洞，而是…缓缓旋转的、由亿万点微缩星辰构成的漩涡！那漩涡的旋转，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宏大而冰冷的宇宙韵律！

这双眼睛…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只有一种俯瞰星河、洞悉万物本质的…绝对理性！仿佛宇宙本身睁开了一只眼！

“顾…念星？”沈静姝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前这个人，虽然有着顾念星的躯壳，但那双眼睛…让她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的陌生感和…恐惧！

那双星辰漩涡般的黑眸，缓缓转动，落在了沈静姝身上。

被这双眼睛注视的瞬间，沈静姝感觉自己从里到外被彻底“看穿”了！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她的血脉能量、她的思维波动、她灵魂深处的悲伤、愤怒、眷恋…一切的一切，都在这双眼睛下无所遁形！她感觉自己像一张被摊开的、写满密码的纸，所有秘密都被瞬间解读！

“静…姝…”一个声音响起。是顾念星的声音，但音调没有任何起伏，冰冷、平首，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复读。这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你…你怎么样了？”沈静姝强忍着恐惧，艰难地问道。

“认知…重构中…”顾念星（或者说占据了他躯壳的存在）的声音依旧冰冷平首，“时空…非线…熵增…非绝对…存在…非唯一…”他似乎在艰难地组织着人类语言，描述着他所“看到”的、颠覆一切常理的景象。“你…量子纠缠…锚点…稳定…重要…”

沈静姝稍微松了口气，至少他还“认识”她，并且似乎把她当作某种重要的存在。

“顾念星，你能回来吗？回到…‘我们’这里？”沈静姝试探着问，眼中充满了希冀和哀求。

那双星辰黑眸静静地看着她，漩涡的旋转似乎停滞了一瞬。就在沈静姝以为他会给出肯定回答时，顾念星的身体猛地一震！他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表情——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承受着巨大痛苦的扭曲！

“噪…音…污染…”冰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星辰黑眸中旋转的漩涡骤然加速！“干扰…定位…坐标…锁定…”

他突然抬起手，指向沈静姝身后远处的虚空！那并非人类的手臂动作，而是一种精确到毫厘、如同机械臂般的移动轨迹！

顺着他指的方向，沈静姝和深蓝之眼“看”过去。只见那片原本平静流淌的星河光幕，突然剧烈地扭曲、沸腾起来！一个巨大、污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暗红色能量漩涡，正在光幕深处疯狂形成！漩涡中心，无数扭曲、痛苦、充满无尽怨毒和饥渴的模糊人脸在挣扎嘶吼！一股混乱、堕落、要将一切都拖入毁灭深渊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而来！

“那是什么？！”沈静姝惊骇欲绝！仅仅是感受到那股气息，就让她灵魂都在颤抖！手臂上的星图纹路爆发出刺目的紫金光芒，自发地形成防御！

“高维…熵变污染源！能量特征…匹配…科学会总部…‘静滞间’…核心…初代熵变体…溢出！” 深蓝之眼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近乎恐惧的波动！巨大的蓝色眼球投影剧烈闪烁，如临大敌！“侦测到…目标…锁定…沈静姝…血脉能量！”

“吼——！！！”

一声非人、集合了亿万怨魂嘶吼的咆哮，从暗红漩涡深处炸响！整个静谧的空间都在剧烈震动！那污浊的漩涡如同张开的巨口，一道粘稠、污秽、仿佛由纯粹绝望和痛苦构成的暗红色能量洪流，撕裂了光幕，如同地狱的血河，朝着沈静姝和顾念星所在的方位，奔涌咆哮而来！

毁灭，再次降临！这一次，是来自时空本身的腐化之潮！

沈静姝眼中紫金烈焰爆燃！深蓝之眼的光芒凝聚到极致！而顾念星…那双星辰漩涡般的黑眸，冰冷地“注视”着奔涌而来的熵变洪流，缓缓抬起了另一只手。

他的指尖，一点纯粹到极致、仿佛能刺穿一切黑暗的银色星芒，悄然亮起。

视界之渊，迎来了它的第一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