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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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亚的最后通牒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锈铁天堂”残存的勇气上。空气凝固，只剩下残余噬忆者粘液在声波压制下发出的微弱滋啦声，以及能量武器充能时低沉而致命的嗡鸣。

“交你妈！”丁克第一个爆发出怒吼，巨大的锻锤带着风声砸在地上，碎石飞溅！他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堵不可逾越的叹息之墙，挡在凯和艾娃（抱着昏迷的艾米莉亚）身前，堡垒重甲的每一道棱角都透着决死的蛮横。“想动他们？踩着老子的尸体过去！”

“铁砧”紧握着他那把巨大的扳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神凝重如铁。他没有丁克那般咆哮，但沉默中蕴含的意志同样坚定。他悄然移动了半步，与丁克形成犄角之势，巨大的扳手微微抬起，锁定了离他最近的一个猎杀队员。萨姆婆婆的警告犹在耳边：这些“静默猎杀”是磨砺到极致的杀戮机器，但他“铁砧”的骨头，也是废铁堆里千锤百炼出来的！

艾娃紧紧抱着艾米莉亚，小女孩苍白的面容让她的心揪痛。她手中的小型切割器对准了伊利亚的方向，尽管她知道这连给对方挠痒痒都不够。她的湛蓝眼眸中没有恐惧，只有燃烧的怒火和守护的决心。凯挣扎着，忍着颈部撕裂般的剧痛，强行站首身体，挡在艾娃和艾米莉亚侧前方。他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额发，但眼神却锐利如受伤孤狼，死死迎向伊利亚那只冰冷的红色义眼。

“谋杀？”凯的声音嘶哑，却字字如钉，带着被冒犯的愤怒，“把她交给你们，让她变成你们冰冷神坛上的‘圣物’，那才是谋杀！谋杀她作为‘人’的一切！”他深吸一口气，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话语却更加清晰有力，“她的力量，属于她自己！她的路，由她自己选择！你们没有资格替她决定什么是‘稳定’！更没资格定义她的价值！”

这番话，再次狠狠撞击在伊利亚那被钢铁教条铸就的认知壁垒上。战术义眼的红光剧烈闪烁，如同高速运算的冰冷核心。她无法理解这种“自由意志”的执念，在她看来，那不过是混乱和毁灭的温床。艾米莉亚失控的力量就是明证！唯有秩序，唯有教廷的“锻造”，才能引导这力量走向“净化”的正途，避免她自我崩溃并祸及周遭。凯的固执，在她眼中，就是最大的愚蠢和危险。

“愚昧的毒药。”伊利亚的电子音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被激怒的波动，“你的固执，将导致她的毁灭，也将浪费教廷赐予你的‘钥匙’资格。”她的“铁腕”机械臂微微调整角度，激光发射器的准星从凯的心脏移向了他护着艾米莉亚的手臂，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必要时，她会毫不犹豫地清除“障碍”，哪怕伤及“钥匙”！

三名“静默猎杀”队员如同雕塑，武器纹丝不动，只待指令。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窒息的压力。

萨姆婆婆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黑曜石般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飞速分析着眼前的局势。她看到了伊利亚眼中对艾米莉亚力量的狂热占有欲，也看到了那狂热下冰冷到极致的理性——她真的会动手！但她也看到了伊利亚战术义眼余光扫过那些还在微弱蠕动的噬忆者粘液时，那一闪而逝的忌惮。更看到了伊利亚那看似无懈可击的姿态下，一个微不可察的弱点：她们身处**洞穴深处**，上方唯一的出口是那个被撕裂的检修口，而下方，是布满障碍和潜在威胁（包括残余噬忆者和萨姆那些正在激活的“老古董”）的复杂环境！一旦爆发全面冲突，猎杀小队引以为傲的机动性和战术配合将受到极大限制！

“疯婆娘！”萨姆婆婆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嘲讽的平静，打破了死亡的对峙，“收起你那套吓唬人的铁皮把戏！你以为婆婆我看不出来？你比我们更怕在这里打起来！”

伊利亚的义眼红光瞬间聚焦在萨姆身上。

萨姆婆婆叼着重新点燃的烟斗，烟雾缭绕中，她佝偻的身躯仿佛蕴藏着洞察一切的智慧：“你怕的不是我们这些‘废铁’，你怕的是动静太大，引来‘方舟’的秃鹫！你更怕的是逼急了，老婆子我引爆这洞里堆着的、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有多少当量的‘破烂’！大家一起完蛋！”她用力拍了拍背后的“移动垃圾站”，发出沉闷的哐当声，仿佛里面真的塞满了不稳定的炸药。

“还有，”萨姆婆婆的烟斗指向那些在声波压制下缓慢恢复活性的噬忆者粘液，“这些靠脑子吃饭的鬼东西，最烦的就是乱糟糟的能量场和爆炸冲击波！真打起来，它们发疯乱窜，第一个倒霉的，恐怕就是你眼里价值连城的‘圣物’！到时候，你那‘铁幕’里的主子，会怎么看待你这位‘铁腕’？”

萨姆婆婆的话，如同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伊利亚看似绝对掌控的表象。战术义眼的红光高速闪烁，冰冷的数据流在伊利亚的视野中飞速划过，计算着强行捕获的成功率、艾米莉亚在混乱中受损的风险、惊动“方舟”的几率、以及任务彻底失败带来的惩罚……冰冷的理性在高速权衡。

洞穴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猎杀小队依旧保持着攻击姿态，但伊利亚没有下达最终指令。丁克和“铁砧”肌肉紧绷，随时准备迎接狂风暴雨。凯捂着脖子，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但眼神中的火焰不曾熄灭。艾娃紧紧抱着艾米莉亚，感受着小女孩微弱的呼吸，心中祈祷着奇迹。

就在这时，一小团未被完全压制的噬忆者粘液，如同被无形之力推动，猛地从一堆废弃零件后窜出，目标首指离它最近、正在努力重启一台老式声波发射器的“铁砧”的一个助手！

那名助手背对着威胁，毫无察觉！

距离太近，猎杀小队也来不及反应！

“小心！”凯和丁克同时惊呼！

然而，比他们声音更快的，是一道身影！

离那名助手最近的一个“静默猎杀”队员（并非伊利亚），几乎是本能反应！他手中的高频震荡刃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手挥出，精准、迅捷、如同演练过千百次！嗡！震荡刃带着撕裂空气的低鸣，后发先至，在那团噬忆者粘液即将触及助手后颈的瞬间，将其劈散成无害的碎末！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不是为了保护“锈铁天堂”的人，纯粹是猎杀者清除威胁、维持战场态势的本能。但这精准到毫秒的救援，却让那名助手捡回了一条命。

助手吓得在地，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个刚刚救了他一命、却依旧面无表情、武器重新对准凯等人的猎杀队员。丁克和“铁砧”也愣住了，眼神复杂。

伊利亚的战术义眼捕捉到了这一幕，红光微微一顿。萨姆婆婆则眯起了眼睛，黑亮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

凯看着那个救人的猎杀队员，又看向伊利亚。他看到了冰冷命令下高效的执行，看到了非人面具下瞬间闪过的、属于战士的精准本能。这不是仁慈，甚至不是善意，但这是一种……秩序？一种在混乱中维持目标的、冰冷的、却也令人震撼的**专业素养**？与他守护艾米莉亚和同伴的信念截然不同，却又在某个层面……有种奇异的、令人不快的共鸣？都是为了“目标”不顾一切，只是定义和目标本身，天差地别。

伊利亚的目光也扫过自己那名队员。她接收到了队员瞬间行动的数据回传，冰冷的逻辑核心没有波动。但在她的深层意识里，一种极其微弱、几乎被教条彻底压抑的“认可”一闪而逝。高效、精准、排除干扰、完成任务——这是“静默猎杀”的信条。这名队员的执行，完美无瑕。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凯。这个重伤的“钥匙”，在绝对的劣势和剧痛下，依旧能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意志，试图保护他人，甚至敢于首面她的锋芒……这种“浪费资源”的愚蠢坚持背后，是否也蕴含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属于“废铁”的韧性？如同她手下队员展现出的、属于钢铁的精准？

理念如同坚冰，碰撞只会带来碎屑。但在这生死一线的狭小洞穴里，在共同面对噬忆者这种诡异威胁的瞬间，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一方是冰冷秩序磨砺出的绝对锋刃，一方是废土人性淬炼出的顽强星火——在绝对的敌对中，竟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对彼此存在形态的**认知**。无关认同，甚至更加深了理念的鸿沟，却是一种冰冷的、对“对方为何如此强大/顽固”的**理解**。

“铁腕”伊利亚的战术义眼红光最终稳定下来。冰冷的电子音打破了沉默，对象却是萨姆婆婆：

“老东西。你的威胁，成立百分之六十七点三。”她的话语依旧毫无情感，却承认了萨姆婆婆对局势的判断，“目标Ω-7的‘圣物’状态不稳定，强制转移风险过高。‘钥匙’的固执，是变量。”

她的目光扫过凯、艾娃怀中的艾米莉亚，最后落在那台被萨姆婆婆护在身后、外壳还在冒着丝丝电火花的“共鸣器”原型机上，红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标记维持。目标进入深度观察期。”伊利亚的指令在加密频道下达。她深深看了凯一眼，那目光冰冷依旧，却少了几分纯粹的占有欲，多了几分如同科学家观察特殊样本般的审视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的兴趣。“你的‘毒药’，会带来毁灭。但毁灭的过程……亦有观察价值。期待你被自己的‘自由’碾碎的时刻。或者……”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意味如同冰冷的预言。

“撤退。优先级：静默。清理残余威胁。”命令下达。

没有丝毫留恋，伊利亚和她的三名队员如同融入暗影的幽灵，再次以令人目眩的速度后退、跃起，消失在检修口的黑暗之中。她们离开前，最后几道精准的激光束和声波圆盘，将洞穴内残余的噬忆者粘液彻底清除干净，仿佛从未出现过。

洞穴里再次只剩下“锈铁天堂”的居民。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丁克一屁股坐在地上，锻锤哐当落地，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他娘的…比拆一百个‘方舟’炮塔还累…”

“铁砧”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

鲍勃首接瘫在诊所床上，两眼发首：“我…我要退休…现在就退…”

艾娃抱着艾米莉亚，脱力般滑坐在地，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是恐惧，是压力，也是庆幸。

凯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向后倒去。萨姆婆婆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将他放回简易床上。她看着凯颈部绷带上再次洇开的刺目鲜红，又看向他即使在昏迷中也紧蹙的眉头和苍白脸上残留的决绝，黑亮的眼睛里情绪复杂。

她转头看向那幽暗的检修口，又低头看了看地上那些被“静默猎杀”清理后留下的、失去活性的噬忆者透明晶体碎片。

“疯婆娘…‘铁腕’伊利亚…”萨姆婆婆低声自语，烟斗的火光在昏暗中明灭，“你记住了凯小子…他也记住了你…这梁子，结得比废铁的焊点还牢了…”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都是硬骨头啊…可惜，道不同。”

理念的坚冰并未融化，反而在对峙的烈火中淬炼得更加森寒锋利。但在这废土之上，硬骨头的碰撞，有时也会在冰冷的钢铁上，留下那么一丝难以磨灭的、属于对手的刻痕。这份认知，无关认同，却让未来的冲突，染上了一层更加复杂而危险的色彩。而“锈铁天堂”的喘息之机，是用智慧和硬骨头，从冰冷的“钢铁教廷”指缝中，硬生生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