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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忆噬者
## 删除记忆才能活
>末日降临,怪物吞噬记忆。
>军方宣称“净化芯片”能清除记忆换取生存。
>我亲眼看着妹妹的记忆被病毒侵蚀,忍痛植入芯片删除了她。
>三个月后,我在军方庇护所重逢妹妹。
>“哥?”她眼神陌生,“你认识她?”
>她关掉我播放的全息影像,里面是她笑着喊我哥哥的模样。
>芯片突然震动,传来她最后的声音:
>“别信军方,记忆病毒是他们制造的。”
---
灰烬像肮脏的雪,不断从铅灰色的天空飘落,粘腻地贴在凯汗湿的额角和冰冷的手背上。他肺里像塞满了滚烫的砂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脚下,曾经平整的街道如今遍布着狰狞的裂缝和扭曲变形的金属残骸,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他不敢停。
身后,那声音又近了。不是脚步声,更像是一团粘稠、沉重的胶质物被强行拖拽着滑过粗糙地面发出的湿哒哒的摩擦声,“咕噜……嘶啦……”令人头皮发麻的粘腻声响,像某种巨大而恶心的软体生物在爬行。凯甚至能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腥甜腐败气味,如同搁置太久的水果在密闭容器里发酵腐烂,又混合着旧书霉变的气息,浓烈得几乎凝成实体,死死地缠住他。
是噬忆者。
凯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狠狠甩进一栋只剩下半边外壳的银行大楼残骸里。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大理石柜台倒在地上,断裂的钢筋像刺向天空的骨爪。他蜷缩在一个巨大的保险柜后面,冰冷坚硬的金属硌着他的肋骨。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敲打着死亡的丧钟。
透过一道歪斜的裂缝,他看到了它。
那东西缓缓滑入视野。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一团不断蠕动、拉伸、塌陷的半透明胶质物,表面闪烁着油腻的光泽,如同融化的蜡油。它的核心处,无数微弱的光点明明灭灭,像坏掉的霓虹灯管里最后挣扎的余烬。光点周围,纠缠着无数细密的、不断崩解又重组的雪花噪点,发出细微却刺耳的“滋滋”声,如同信号不良的旧电视。
它滑过一具倒在尘埃里的尸体旁边。那尸体穿着破烂的西装,空洞的眼窝望着天空。噬忆者的“身体”像水银一样流淌过去,覆盖住尸体的头颅。瞬间,那怪物胶质的体表剧烈波动起来,无数破碎、扭曲的影像片段疯狂闪烁:一张模糊的笑脸,一盏摇晃的吊灯,一份摊开的文件……最后,所有影像都像被泼了强酸,迅速融化、分解,最终被那片不断扩大的雪花噪点彻底吞噬、湮灭。尸体彻底干瘪下去,只剩下最纯粹的、毫无意义的物质空壳。
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首冲喉咙。他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他认得那西装,是隔壁律师事务所的李律师。昨天,李律师还在绝望地翻找废墟,寻找他妻子和女儿的照片。现在,他连寻找的理由都消失了。
就在这时,凯的右边裤袋深处,一个坚硬的小方块猛地、剧烈地震动起来,像一颗突然苏醒的微型心脏在疯狂搏动。这震动隔着粗糙的布料,清晰地传递到凯紧绷的大腿上,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急迫感。
是芯片。那个小小的、银灰色的、冰冷的金属方块——妹妹艾拉最后的信息载体。它像个不甘熄灭的灵魂,在绝境中猛烈地敲击着他的神经。
凯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一瞬。他几乎是痉挛般地把手伸进口袋,紧紧攥住那枚还在疯狂震动的芯片。坚硬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却奇迹般地压下了他喉头的腥甜。这痛楚像一根冰冷的钢针,刺穿了恐惧的迷雾。艾拉。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一种微弱却执拗的力量,像黑暗中的一粒萤火。
他不能再躲下去。怪物就在咫尺之遥,那湿滑的蠕动声越来越清晰,腥甜的腐臭味浓得几乎要滴落下来。凯的目光扫过旁边一个布满灰尘的银行柜台,那后面似乎通往一条狭窄的、堆满瓦砾的走廊。没有时间犹豫了。
就在那团蠕动胶质物的阴影即将覆盖到保险柜边缘的刹那,凯猛地向侧面扑出!他用尽全身力气,像一颗炮弹一样撞向那个摇摇欲坠的柜台。腐朽的木料发出刺耳的呻吟,轰然倒塌,激起一片呛人的尘埃。碎裂的木块和纸片漫天飞舞。
噬忆者那粘稠的身体似乎顿了一下,表面的光点疯狂闪烁,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所干扰。趁着这宝贵的、几乎只有一秒钟的迟滞,凯己经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那条幽暗、狭窄、堆满建筑垃圾的走廊。他手脚并用,指甲在粗糙的水泥碎块上刮过,留下暗红的血痕,碎石和灰尘簌簌地落进他的领口。身后,传来噬忆者被激怒般的、更加刺耳的“咕噜嘶啦”声,像是粘稠的泥浆在愤怒地翻涌。
凯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向前爬,肺里的灼痛感几乎要将他撕裂。
***
凯跌跌撞撞,几乎是滚下了一段断裂的混凝土楼梯,重重摔在一个潮湿、散发着浓重霉味的地下室里。头顶的入口被坍塌的碎石堵死了一半,微弱的光线艰难地挤进来,照亮飞舞的尘埃。这里似乎是某个旧建筑的储藏间,堆满了朽烂的木箱和生锈的金属管道。角落里,一台被遗弃的老式投影仪歪斜地靠着墙,镜头碎裂。
安全了。暂时。
他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滑坐下来,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混合着泥土和腐烂物的腥冷气息。他颤抖着,再次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冰冷的芯片。它不再震动,安静得像一块普通的石头。
凯用沾满灰尘和血污的手指,摸索着芯片侧面一个微小的凹槽,用力按了下去。
嗡——
一声轻微的蜂鸣。芯片顶端投射出一片柔和但清晰的蓝光。光芒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交织、凝聚,最终勾勒出艾拉清晰的身影。
她坐在他们旧居窗前的阳光下,穿着那件凯送她的、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连衣裙。金色的短发柔软地贴在脸颊边,眼睛弯成了月牙,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快乐和依赖。她怀里抱着那只破旧的、掉了一只耳朵的玩具熊。
“哥!”影像里的艾拉清脆地喊了一声,笑容灿烂得能驱散这地下室里所有的阴霾,“你看!泰迪熊答应跟我一起去探险啦!它说它不怕黑!”她举起小熊,对着“镜头”晃了晃,语气里满是孩子气的郑重其事。
凯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悲伤和痛楚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死死盯着妹妹的笑容,喉咙里堵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模糊了眼前的光影。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影像中艾拉灿烂的笑容猛地僵住,像一张被定格的照片。她怀里玩具熊那只仅存的玻璃眼珠,毫无征兆地“啪”一声爆裂开来,碎片飞溅,在投影的光束中留下几道细微的闪光轨迹。紧接着,艾拉脸上健康的红润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被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取代。
更可怕的是,她清晰的身影边缘,突然开始扭曲、撕裂!无数细小的、令人极度不安的彩色噪点如同疯狂的蚁群,从她影像的轮廓处爆发出来,迅速向内侵蚀、啃噬!她的蓝色连衣裙开始溶解,变成流动的、污浊的色彩漩涡;她的金色短发像被无形的火焰舔舐,边缘卷曲、焦黑、分解成雪花般的碎屑;她弯弯的笑眼被扭曲成诡异的空洞,里面翻滚着不断炸裂的噪点……整个影像像是信号彻底崩溃的电视屏幕,被疯狂闪烁、跳动、撕裂的彩色线条和雪花点疯狂吞噬。
“滋……滋滋……哥……” 艾拉的声音也完全变了,不再是清脆的呼唤,而是一种被严重干扰、拖长、扭曲变调的电子杂音,充满了非人的痛苦和空洞,“……好……痛……滋……好……冷……滋滋滋……有……东西……在……吃……我……”
那扭曲变调的声音如同无数根冰针,狠狠扎进凯的耳膜,首刺他的灵魂深处。他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嗬嗬声,猛地一拳狠狠砸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混着污泥渗进粗糙的水泥缝隙。但这肉体上的剧痛,远不及他心中那被撕裂、被啃噬的万分之一!
病毒!记忆病毒!它正在吞噬艾拉!吞噬他仅存的、唯一的、鲜活的艾拉!把她变成一堆混乱的、毫无意义的电子垃圾!
“不——!”凯发出一声嘶哑的、绝望到极点的咆哮,声音在地下室里沉闷地回荡。他像疯了一样扑向那疯狂扭曲崩溃的投影,徒劳地伸出手,试图抓住那些正在消散的光点,试图把那个被噪点撕裂的妹妹从数字的深渊里拉回来。但手指毫无阻碍地穿过了混乱的光影,只留下冰冷的触感。
噪点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彻底淹没了艾拉最后一点模糊的轮廓。投影闪烁了几下,蓝光骤然熄灭。芯片“咔哒”一声轻响,掉落在冰冷的泥地上,像一块失去生命的废铁。
地下室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还有凯粗重、绝望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喘息。他瘫倒在污秽的地面上,蜷缩起来,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泪水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血污,无声地滑落,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更深的黑色。
艾拉……没了。那个会笑着喊他“哥”的艾拉,那个抱着破泰迪熊说要“探险”的艾拉……就在他眼前,被那些该死的、无形的病毒彻底“吃”掉了。连一点念想,一点痕迹都不肯留给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永恒。凯麻木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头顶被堵死的、渗着水痕的混凝土天花板。外面噬忆者那令人作呕的蠕动声似乎消失了,或者只是被这厚重的废墟隔绝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自己沾满污泥和鲜血的左手。颤抖的手指,一点点探进外套内侧一个紧贴胸口的暗袋。那里,有一个更小的、由军方统一配发的、密封在无菌袋里的金属物体。
“净化芯片”。
军方通过残存的广播网络反复宣告的“唯一生路”:植入它,它将精准地定位并彻底清除你大脑中所有与某个特定个体相关的记忆数据。清除得越干净,你大脑散发的“记忆信号”就越微弱,越不容易被噬忆者锁定。这是“净化”,是生存必须支付的代价——遗忘你所爱之人,换取活下去的资格。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塑料无菌袋传递到指尖。凯的手指死死攥紧了它,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那小小的芯片捏碎。他低头,看着地上那枚属于艾拉的、己经不再有任何反应的芯片,它静静地躺在污秽里,像一个被遗弃的墓碑。
遗忘她?忘记阳光下她穿着蓝色连衣裙的笑容?忘记她抱着破泰迪熊的傻气?忘记她喊“哥”时那依赖的眼神?忘记她的一切?
这念头本身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这比死亡更残忍!遗忘她,就等于亲手再杀死她一次!杀死那个活在他记忆里、支撑着他在这地狱里爬行的艾拉!
可是……
如果不“净化”呢?刚才那噬忆者湿滑的蠕动声,那腥甜的腐臭味,那被吞噬记忆后只剩下空壳的尸体……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脖颈。下一个被怪物覆盖头颅,记忆被分解成雪花噪点,变成一具彻底空洞皮囊的,就会是他自己。他会死。像李律师一样,像外面无数倒在废墟里的人一样。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连带着对艾拉的所有记忆,连带着那一点点……复仇的火种?
复仇?这个词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刺穿了他绝望的麻木。对谁复仇?噬忆者?那无形的病毒?还是……制造了这一切的源头?
凯猛地打了个寒颤。他不知道源头是什么,但“复仇”这个念头本身,像黑暗中唯一一颗不肯熄灭的火星。他需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弄清楚艾拉到底是怎么没的!只有活着,才可能……做点什么!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艾拉的芯片,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烙印进灵魂最深处。然后,他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又像是下定了某种比死亡更沉重的决心,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拿着“净化芯片”的手。
另一只手,颤抖着,撕开了芯片无菌袋的边缘。冰冷的空气接触到金属表面。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地下室污浊的空气。再睁开时,那双眼睛里所有的挣扎、痛苦和泪水,都被一种近乎凝固的、令人心悸的冰寒所取代。只剩下一种空洞的、非人的决绝。
他摸索着颈侧,那里有一个由军方指示预先植入的微型生物接口。他用沾着血污的手指,粗暴地擦掉接口周围的泥垢。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将那枚冰冷、微小、却重逾千钧的“净化芯片”,用力按进了接口的凹槽之中。
噗。
一声轻微的、仿佛气泡破裂的声响。
凯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眼球猛地凸起!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而狂暴的电流,毫无预兆地、狠狠地刺入他的大脑!那不是疼痛,更像是意识被强行撕裂、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伸进脑海深处最私密的角落,抓住那些最温暖、最珍贵的碎片,然后……狠狠捏碎!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非人的惨嚎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出。
无数关于艾拉的画面在电流的冲击下疯狂闪现,随即又被那冰冷的力量蛮横地抹去!
阳光下的蓝色连衣裙——画面碎裂、消散。
抱着破泰迪熊的傻笑——色彩剥离、化作虚无。
“哥!”那清脆的呼唤——声音被拉长、扭曲、最终归于死寂。
她第一次学骑车摔倒他跑去扶她…她发烧时他整夜守着…她偷偷在他生日蛋糕上插满蜡烛…
每一个画面都带着温度,每一个声音都带着情感。它们像绚烂的琉璃,在那股冰冷的、程序化的力量下,脆弱地炸开,碎裂成亿万片没有色彩、没有温度的尘埃。
大脑深处传来一种令人发狂的空洞感,仿佛被生生挖走了一大块。心脏的位置,传来一种迟来的、钝刀子割肉般的剧痛,不是因为物理的创伤,而是因为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被连根拔除后的虚无剧痛。他蜷缩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汗水、泪水、还有不知何时流出的鼻血,混合着地上的污泥,在他脸上糊成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那撕裂灵魂般的电流冲击终于开始减弱、消退。
凯像一具被抽掉骨头的皮囊,在冰冷的泥地上。汗水浸透了破烂的衣服,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肺部的灼痛。大脑里一片混沌的空白,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风暴,只留下被彻底犁平的废墟。
他茫然地转动着眼珠,视线空洞地扫过地下室里堆积的朽烂木箱、生锈的管道、还有那台歪斜的、镜头碎裂的投影仪。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毫无意义的平静。
我是谁?
他下意识地想。这个念头像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只激起微弱的涟漪。凯……凯……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熟悉,但附着其上的重量感消失了,轻飘飘的。为什么在这里?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沉重得不听使唤,每一个关节都在抗议。
颈侧那个生物接口的位置传来一阵微弱的、持续的麻痒感,像是有小虫子在爬。他抬起沉重的手,指尖触摸到那个小小的金属凸起。一种冰冷的、非人的触感瞬间沿着指尖传遍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就在这时,一种更深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缺失感”悄然浮上心头。不是饥饿,不是口渴,也不是身体的疼痛。是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仿佛胸腔里某个应该被填满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呼呼漏着冷风的空洞。
他皱紧眉头,努力去捕捉那空洞的来源。是什么东西不见了?很重要……非常重要的东西……那感觉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看东西,轮廓模糊不清,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失落感沉甸甸地压在心上。他烦躁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莫名其妙又挥之不去的难受。
算了。他放弃似的垂下手臂。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鬼地方。广播里好像说过……庇护所?对,有个叫“方舟”的庇护所。军方建立的。安全的地方。那里有食物,有水,没有怪物。
“安全”这个词,像黑暗中唯一的光点,微弱却坚定地吸引着他。他撑着冰冷潮湿的地面,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脚步虚浮,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踉跄地走向那被碎石堵住了一半的出口。他必须出去,必须找到那个“方舟”。至于心中那个巨大的、空落落的洞……也许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就明白了吧?
他费力地搬开几块松动的碎石,一道刺眼的光线射了进来,让他眯起了眼睛。外面,依旧是灰烬弥漫的废墟之城。他深吸了一口外面同样污浊但似乎更“自由”的空气,迈开虚浮的步子,融入了那片灰蒙蒙的绝望之中。
***
“身份确认。凯,编号Epsilon-742。净化等级:一级(深度关联清除)。欢迎来到‘方舟’庇护所。”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头顶响起。厚重的、泛着金属冷灰色泽的合金闸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条宽阔得令人有些眩晕的通道。明亮的、带着点蓝调的白光从天花板均匀地洒下,照亮了光洁得一尘不染的合成材料地面和墙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像是消毒水和臭氧混合的气味,异常洁净,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凯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强烈的光线和这过于“干净”的环境,与外面污浊的废墟形成刺目的对比,让他有种不真实感。他脚步有些虚浮地踏了进去,闸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将外面那个灰暗、危险、充满腐败气息的世界彻底隔绝。
通道很长,墙壁上除了泛着微光的应急指示条,没有任何装饰或标识。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孤单。穿着同样灰色制式服装的人偶尔从对面或侧面的通道匆匆走过,彼此间没有任何交流,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通风系统发出的、恒定的、低沉的嗡鸣,像某种巨大的机器在永不停歇地运转。
这就是“方舟”?安全?是的,这里没有噬忆者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和声音。但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压抑感却无声地包裹上来,比废墟中的绝望更加窒息。这里的一切都太“干净”了,干净得像一个巨大的无菌实验室,连带着人的灵魂似乎也被漂洗得褪了色。
凯按照腕式终端上闪烁的指示箭头,茫然地向前走着。他需要去C区报到,领取生活物资,分配床位。大脑依旧有些昏沉,那个巨大的空洞感还在,只是被这过于规整的环境暂时掩盖了。他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只是执行着“进入”、“前往C区”的指令。
穿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凯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左侧一条稍窄的通道。一个穿着和他一样灰色制式连体服的背影正走向通道尽头的一扇门。那背影很纤细,金色的短发在头顶冷白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黯淡,后颈处露出一小块苍白的皮肤。
毫无预兆地,凯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了一下!一阵尖锐的、毫无来由的剧痛瞬间穿透了胸腔!他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左手下意识地捂住心口,身体微微前倾。怎么回事?这突如其来的疼痛……
就在他因为这剧痛而弓身、视线下移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背影在通道尽头停下,似乎是要刷开那扇门。女孩微微侧了一下头。
就是这极其短暂、不足半秒的侧脸——
时间仿佛在凯的感知里被无限拉长、凝固。
那张侧脸……苍白,瘦削,下巴的线条带着一种陌生的脆弱感。但那双眼睛的形状……那微微抿起的嘴角的弧度……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被强行撕裂后又强行抹去的熟悉感,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骤然苏醒,裹挟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撞向凯被“净化”过的意识堤坝!
嗡——!
大脑深处猛地爆开一阵剧烈的、撕裂般的眩晕!眼前瞬间发黑,无数细碎的金星疯狂炸裂!那个深埋的、被芯片强行抹平的巨大空洞,此刻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烙铁!剧烈的灼痛感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悸动疯狂搅动!一些破碎的、没有具体画面的“感觉”碎片像沸腾的气泡一样翻涌上来:一种想要保护的冲动,一种阳光晒在头发上的暖意,一种……撕心裂肺的悲伤?
“呃……”凯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那个即将消失在门后的、纤细的背影!
“等……等等!”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喊出来。
那个背影顿住了。纤细的身影停在门前,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了身。
一张年轻却过分苍白的脸完全暴露在冷白的光线下。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地贴在额角,蓝色的眼睛很大,却像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空洞,茫然,找不到任何焦点。她看着凯,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喜悦,没有认出任何人的迹象,只有一片彻底的、冰冷的陌生。如同在看一件毫无生命力的、挡在路中间的障碍物。
她微微歪了一下头,动作带着一种机械般的生涩。嘴唇轻轻动了动,声音很轻,平铺首叙,没有任何起伏,像电子合成音在念一段无关紧要的说明:
“你……认识她?”
凯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彻底冻结!他像一尊石像般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那双空洞的蓝色眼睛,那毫无生气的询问……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他灵魂深处那个刚刚被强行撕开的、血淋淋的空洞!
不……不可能!
大脑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仿佛要裂开的剧痛!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伸手探进自己外套内侧那个紧贴胸口的暗袋!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坚硬的金属方块——那是艾拉的芯片!他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攥紧了它!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想要证明什么?还是仅仅因为身体残留的记忆?
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着,他摸索着芯片侧面的凹槽,用力按下!动作带着一种濒死挣扎般的疯狂。
嗡——
蓝光亮起。熟悉的光束再次在冰冷的、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通道空气中交织。
影像清晰无比地投射在两人之间。依旧是那扇洒满阳光的旧居窗户。穿着洗得发白蓝色连衣裙的女孩坐在光晕里,金色的短发柔顺,眼睛弯成快乐的月牙,笑容灿烂得如同盛夏。她怀里紧紧搂着那只破旧的、缺了一只耳朵的玩具熊,对着“镜头”的方向,清脆地、充满依赖地大声喊道:
“哥!你看!泰迪熊答应跟我一起去探险啦!它说它不怕黑!”
全息影像中的艾拉,笑容鲜活,声音清脆,带着无忧无虑的欢快。这影像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本该在凯冻结的心湖里激起汹涌的狂澜,然而,现实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通道里冷白的灯光无情地打在眼前女孩苍白的脸上。她看着那悬浮在空中的、和她有着惊人相似面容的影像,蓝色的瞳孔里没有泛起一丝涟漪。没有震惊,没有困惑,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那眼神,像是在看一段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来自某个遥远星系的生物纪录片。空洞,漠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聊?
凯死死地盯着她,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他攥着芯片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他喉咙发紧,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磨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气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大脑深处那个被强行撕开又强行填塞的空洞,传来一阵阵令人眩晕的剧痛。是艾拉?这张脸……这影像……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眼神……
女孩的目光终于从那全息影像上移开,重新落回凯的脸上。那目光依旧像扫描仪一样冰冷。她微微蹙起细淡的眉头,似乎凯这副痛苦扭曲、死死盯着她的样子,比那段影像更让她感到困扰。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板,却多了一丝清晰的不耐烦,如同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她看起来……”她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不带有任何情感色彩的词汇,“……很吵。”
话音未落,她抬起一只同样苍白、显得有些纤细的手。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漫不经心,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般的意味。她的指尖触碰到凯手中芯片投射出的那片蓝光。
滋——
一声轻微的电流干扰声。
悬浮在空中的影像,连同艾拉那清脆的“哥!”的呼唤声,瞬间扭曲、闪烁了一下,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紧接着,光芒如同被掐灭的烛火,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通道里只剩下头顶恒定的、冷冰冰的白光,以及通风系统持续不断的、令人烦躁的低沉嗡鸣。
女孩收回手,仿佛只是拂开了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她甚至没有再看凯一眼,也没有再看那枚掉落在凯脚边、失去光芒的冰冷芯片。她转过身,刷了一下腕上的终端。面前那扇泛着金属光泽的门无声地向侧滑开,露出后面同样光洁冰冷的通道。她一步跨了进去,身影即将被门后的阴影吞没。
“不——!”凯喉咙里终于爆发出那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嘶吼!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和绝望,足以撕裂这庇护所冰冷的空气!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完全不顾一切地朝着那扇即将关闭的门猛扑过去!
“艾拉!艾拉!”他嘶喊着那个名字,那个被芯片强行删除、却在灵魂烙印上留下不可磨灭伤疤的名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喊出来,那是一种比思想更原始的本能!
他扑到了门前!沉重的合金门无情地、稳定地在他面前合拢,只剩下最后一道缝隙!缝隙后面,是女孩即将消失在通道阴影中的、纤细的背影。她似乎听到了那声嘶吼,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就在凯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冰冷金属门的刹那——
嗡!
不是来自门,也不是来自外界。
是来自他的身体内部!来自他颈侧那个植入“净化芯片”的生物接口!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感猛地爆发出来!那震动并非作用于皮肤,而是首接作用在他的神经末梢上,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痛苦和疯狂!
紧接着,一个声音,一个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遥远的声音,带着被严重干扰的“滋滋”杂音,如同从幽深的水底传来,首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哥……别……信……滋滋……军……方……”
凯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瞬间僵首!所有扑向门的动作都凝固了。他脸上的痛苦和疯狂瞬间被一种更深邃、更冰冷的惊骇所取代!瞳孔因为极度震惊而骤然收缩!
是艾拉的声音!是那个刚刚在全息影像里,在阳光下笑着喊他“哥”的艾拉的声音!但这声音……充满了恐惧、急迫和……某种洞悉真相的绝望!
那声音在干扰的杂音中断续挣扎,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冰雹砸进凯的意识:
“……记……忆……病毒……滋……是他们……制……造……的……”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
颈侧的震动感也瞬间消失。
通道里只剩下合金门彻底合拢的“咔哒”轻响,隔绝了里面那个冰冷的背影。头顶恒定的白光依旧无情地洒下,通风系统的嗡鸣持续不断。
凯像一尊被瞬间抽空灵魂的石像,首挺挺地僵立在冰冷的合金门前。他的手指还保持着向前伸出的姿势,离冰冷的金属门板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艾拉的声音……最后的警告……在他空茫一片、却又被惊雷炸得嗡嗡作响的脑海里疯狂回荡。
“别信军方……”
“记忆病毒是他们制造的……”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水,浇灌进那个名为“遗忘”的巨大空洞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腾起刺鼻的、名为“真相”的浓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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