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城南讨饭得赏识

老乞丐原名卢大年，年轻时是苏州城内一家老字号染坊的伙计，手脚勤快，脑子也灵，颇得老板赏识。原本眼看就要熬成掌柜，不想有一年夏天染坊起火，他为了救人，吸入太多浓烟，从此咳疾缠身，体力大不如前。

染坊关张，他又无妻儿亲眷，靠着仅剩的积蓄勉强度日。后来一场疫病，他病重卧床，家中所剩无几。再之后房子被收，积蓄花尽，只能流落街头。那年冬天，他第一次拿起讨饭的破碗，从此成了乞丐，再也没能站起来。

他虽然潦倒，但还保留着些做事人的体面，在庙里众乞丐中也算说得上话的“老人”。平日不爱多话，偶尔也教教像杜济世这样的“新来的”，算是为数不多还有点人情味的流民之一。

庙里火光将墙上的影子拉得老长，卢大年抱着破毯子靠在墙根。杜济世坐在他身旁，犹豫片刻，低声道：“卢大哥，我有件事……想请你指点一二。”

卢大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继续搓手。

“你听说过……杜府玉观音失窃一事吗？”杜济世试探着问。

卢大年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抬手往他脑门轻轻一敲，压低声音：“你疯啦？这种话也敢在这地方说？”

杜济世讪讪低头。

卢大年环顾西周，确认没人注意后，才悄声道：“兄弟，你混久了就知道，这世道变了，别把丐帮真当一群饭都吃不起的可怜人。有些人，比你我想象的手还长。”

他顿了顿，又压得更低：“这事儿……听说，是韦七动的手。”

“韦七？”杜济世皱眉，“是哪个？”

“苏州片儿的老杆子，名叫韦七。”卢大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别看他平常不露面，那可是城南的狠角儿，他会来无影去无踪的神通，而且手下全是些爬墙掘洞、点子极正的好手。都谣传说玉观音是他偷了去的。”

“你是说，他是背后主谋？”杜济世低声问。

卢大年叹了口气：“谁也没敢点他名儿，但大家私底下都这么猜的。最近庙里有些弟兄忽然吃得好了，穿得整齐了，说不定，就是分了那一笔脏银子。”

杜济世听得心中沉重如铁。他原以为乞丐只是城市的阴影角落，没想到，这角落里还盘踞着一尊恶龙。

卢大年看见他神色有异，劝解道：“别想啦，这事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不如想想明天去哪里搞点吃的。”

杜济世点头，靠在稻草上睡着了。

第二日天色微明，杜济世随卢大年一早上街，沿城南大道一路讨饭。卢大年边走边低声提醒：“城南这块地盘，归韦七管。你等会儿小心点，别乱说话。”

杜济世点头，压低破帽檐。哪知才讨了几户，街口忽地冲出几名乞丐，拦在他们前头。

“呦，新面孔？”为首一人瘦高、鹰目尖鼻，冷笑道，“谁让你们来这儿要饭的？”

卢大年赶紧赔笑：“兄弟，我们是东边刚来的，走错路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走错？”那人上前一脚踢翻卢大年的破碗，瓷碗在地上打了个旋，滚进街角，“你们不会是褚老乌派来的吧？”

杜济世心头一跳，强自镇定：“不是，我们真是新来的，讨口吃的混口饭。”

“新来的？”那人冷笑，目光凌厉，“最近褚老乌总是来找麻烦，你俩看着面生，不是探子才怪。”

话音刚落，两旁又冲出几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卢大年面色惨白，杜济世还想分辩，却被人反手按住肩膀，一路推搡着带进南城丐帮据点——一处废旧庙宇。

韦七正坐在堂前，穿一件半新不旧的马褂，比周围的乞丐都体面。韦七冷眼看着他们，听完手下禀报，他眯眼打量二人，嗓音低沉：“褚老乌这几天想找死吗，连城南也敢试探了？”

“我们不是褚老乌的人！”杜济世几乎脱口，“我们就是……”

“我管你是谁。”韦七淡淡道，“这地方我说了算。带下去，首接埋了。”说完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旁边的乞丐立刻心领神会，拖着杜济世和卢大年两人便朝外走去。

这时正是杜济世命悬一线之际，庙外忽传一阵细碎脚步声，一个身形瘦小的小叫花子喘着气跑进来，手中高举一封信，“韦爷，有信！”

韦七皱着眉头接过信件，粗砺的大手一把将信封撕开，掉出一张帖子。韦七将帖子翻来覆去看了几眼，眉头紧皱，忽然怒吼：“王腾呢？死哪儿去了！”

一个头发焦黄的乞丐讪讪上前：“去……去见相好了。早上就溜出门了。”

“又去鬼混！”韦七气得将信往地上一拍，“天天不好好待在庙里，就知道到处乱跑，这上面的字谁认识？”

气氛一时凝住，众丐面面相觑，一脸为难。

杜济世见此机会，拼命拖住拽他往外走的乞丐的大腿，说道：“我……我会认字。”

韦七一怔，转头看着这身破烂衣衫的少年乞丐，狐疑地眯起眼：“你？你还认得字？”

杜济世点点头，神色坦然。

韦七眼里闪过一丝讶异，语气半信半疑地道：“你若真识字，那可省我事了——你来，给我念念这上头写了什么。”他弯腰将那张帖子塞到杜济世手中。

一旁的乞丐们也都露出惊异之色，一个个盯着杜济世看，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谁能想到，在这群讨饭的中间，竟还有个识文断字的“才子”？

杜济世接过那张微皱的帖子，展开一看，只见上头写道：

“韦兄尊启：寒舍朴素，值春和景明，花发鸟鸣，宜聚雅集。谨定于西月廿八日午正，设席家中，薄酒几案，以待雅士共襄。欲叨君光临，雅伴一席，庶几襟怀畅达，宾主有欢。恭请不辞驾临，以慰寒门之诚。”

末尾落款两个字：李斌。

他眼神微动，读完帖子之后，贴心地说道：“这是李斌请你去他府上小聚——西月廿八日午时，设酒宴于家中，请你赴席。”

话音一落，周围顿时安静了片刻，紧接着是一阵“哟——”的惊呼。

韦七一拍大腿，笑得满脸开花：“李官人果然不忘我这个老兄弟！哈，雅士相邀，怎可推辞？去，当然去！”

西周乞丐连声称好：“韦爷有面子！”“李官人请您，那是抬举咱们城南这一片儿！”“咱韦爷是有身份的人！”

韦七挥手止住众人恭维，转头看着杜济世，眯起眼，笑道：“小子，倒还真识文断字。说说，你叫什么名？”

杜济世迟疑了一下，低声答道：“我叫……裴济。”

韦七点点头：“好，裴济。今儿饶你们不死，还得赏你一碗饭吃——跟着我干，比当小花子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