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救父兄迷雾重重

沈宗文一怔——江夫人手中拿的正是他随身佩戴的玉佩。他昨夜入潭前随手解下放于衣物中，看来在匆忙逃命时遗落了。

他忙镇定接过，神情自若：“多谢夫人，是昨日前在院中讲学时落下的，我竟未察觉。”

江夫人轻轻点头，未多言。

沈宗文拢袖谢过，低声告辞。可转身那刻，他能感到背后那位寡妇目光柔中带思、淡中带察，仿佛也隐约知觉——这潭中事，远不止“地裂”二字那么简单。

沈宗文快步穿过巷口，回到东方书铺，一路上仍心神未定。

他将玉佩轻轻揣入袖中，回头望了眼街角隐入雾气的方向，心中不禁生出一个猜测——江夫人，怕是己经隐约察觉了些什么。

他刚欲进屋唤孙登商量，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敲碗声，伴着拖腔的曲调：

“哎哟哟～～有饭吃的官老爷，大娘小姐，赏口汤喝哟～”

一个破烂衣衫的乞丐晃晃悠悠地走到铺前，脸上糊着尘泥，嘴角发白还有泡沫。街上行人纷纷避让，嫌他晦气，连小六子都皱了眉头。

阿杏皱着鼻子走上前，从柜里抽屉摸出两个铜板，递过去。

“谢阿姐，大慈大悲女菩萨。”那乞丐咧嘴一笑，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来接。

沈宗文站在一旁，目光无意一掠——

却猛然一滞。

那乞丐掌心中央，有一道清晰的焦灼痕，像是曾被某物灼烧过皮肉，形状诡异，竟与杜府密室锁头上的那一道闪电裂纹几乎一模一样。

他瞳孔微缩，下意识向前一步，口中淡淡道：“你手上怎么受伤的？”

乞丐立刻缩手，眼神游移，佯装聋哑地摇摇头，胡乱敷衍一句，急急朝人群中走远。

沈宗文望着他踉跄远去的背影，眸中愈发凝重。

这乞丐怕是与那夜夺观音的电简之主，大有干系。

却说那日，杜济世身披青衫，头戴儒巾，神色憔悴中却满含急意。他挟着父兄生死未卜的沉重心思，背负家中紧急凑出的金银，带着贴身小厮天寿，离了苏州，欲赴京求援。

出城不过二十里，忽有一人骑着一头瘦驴追上来。那人身材中等，五官模糊不起眼，身穿皂衣短打，一手拿着竹鞭敲驴，一边笑呵呵地搭话：

“二位可是也往北去？小人姓周，是临安差役，奉县尊之命前往京城送文书。路远人稀，若能作伴，实乃幸事。”

杜济世本性温和，见此人言谈有礼，颇觉亲切，正欲应下。

天寿却警觉异常，低声在他耳边道：“公子，此人举止轻浮，言语油滑，神情却眼珠乱转，不像正经人。”

杜济世一怔，便拱手敷衍几句，不再多言。那姓周的也不恼，反而自顾自牵驴跟着，倒颇识趣。

到了傍晚，三人都宿在同一家驿馆。杜济世要了上房歇脚，饭后下楼小坐，远远便见那周某坐在大堂中间，举盏大笑，与人高谈阔论，桌上酒菜丰盛，一点不像寻常差役的寒酸模样。

周某见了他，立刻热情招呼：“杜公子！快来饮一杯暖身，北风劲寒，不胜酒意最妙不过！”

杜济世拱手婉拒，转身便回了房中。天寿整夜未眠，坐在门边守着，眉头紧锁。

翌日清晨，两人早早整装出门。谁知周某又骑驴拦在路口，满脸堆笑：“正巧，我也这就要动身，我们结个伴可好？”

天寿这回火了，沉声怒道：“你这人好不识相！我家公子出门办急事，不便与人同行，快快走你的！”

那周某眼神一闪，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嗨，好一个忠心小厮。既然如此，在下自去，不扰了。”

说罢打马驴走远，身影一晃便隐入林烟雾霭之中。

杜济世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不安：“天寿，你觉得他到底是……何人？”

天寿低声道：“像是来路不明的探子，也可能是……劫路的。”

两人对视一眼，皆默然不语。

旭日初升，晨雾尚未散尽，杜济世与天寿赶路己久。前方官道渐宽，一道人影骑着一头黑骡缓缓而行，身姿微晃，整个人几乎趴在鞍上，像是随时要从背上跌下来。

杜济世加快脚步，轻声问道：“这位大哥……可是乏了？”

那人猛地一抖，勉强睁眼，神情憔悴，眼底泛红，却衣帽整齐，鞋面锃亮，倒不像普通的落魄客商。

“啊……啊，小弟姓王，淮安人。”那人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昨晚没敢合眼，这才犯困了。”

杜济世诧异：“怎地不敢睡？”

王某苦笑：“昨夜宿店，同了一伙人进了客栈，一听口音就知非本地，说话说得好听，满口亲热，问我干嘛、家住哪、带了什么礼……那态度热情得很，可我打量他们眼神，总觉得不对劲。”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公子您年轻，看不出门道——他们是惯犯。我一个亲戚前年出门也是这样，跟他们搭话、同行、共住，结果半夜被人顺了银包，连鞋都差点被偷了。江湖行走，最怕的就是这种‘搭讪型’的骗子。”

杜济世听得眉头紧皱，点头称是：“那可真的小心，现在不太平，骗子太多了。”

王某接着说道：“我刚从苏州回来。我有个舅舅，在吴县令府上做主簿，姓张，我是去探望他的。他说了不少外头的事，我才有了些防备。昨天去完，舅舅给了些盘缠，让我快快回乡，莫多停留。”

“你说……吴县令府的张主簿？”杜济世一听，颇有印象，吴县令他是知晓的，府里确实有个张主簿，这人既如此说，似也非假。

“是啊。”王某笑着拍了拍怀中包裹，“回淮安路上太孤单，公子若不嫌弃，我们今夜同投一店如何？也有个照应。”

杜济世迟疑片刻，点了点头：“也好。”

天寿在一旁听得满腹狐疑，等王某打着哈欠继续走远些，他便低声在杜济世耳边道：“公子，此人言语虽详，未免太巧，姓氏、出处皆与我们知情相合，反倒更像故意编排。”

杜济世略一思索：“可吴县令府的张主簿确有其人。”

“就是太巧。”天寿眉头紧锁，“小人斗胆一句，此人也像来套近乎的。咱们不如慢慢落后，与他拉开距离，看他何意。”

杜济世点头，心中虽有几分惭愧，却也觉天寿言之有理。

两人放慢脚步，与王某渐行渐远。

王某回头几次见他们没跟上，虽仍笑容不改，但眼角一丝冷意，却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