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章 银凤闯祸

天己经黑透了，田老太背着沉甸甸的背篓，镰刀在手中晃悠，脚步略显疲惫地往家走。远远就瞧见自家门口的围墙外，立着个黑影，走近一瞧，竟是邻居肖芬。

“芬姐，这么晚了，有啥事啊？”田老太挤出一丝笑容，心里却莫名涌起一股不安。

肖芬脸色阴沉得可怕，从兜里掏出几个毛茸茸的半大桃子，青生生的，还带着些被扯断的细小枝桠。“老姊妹，你看看，这就是你家银凤干的好事！”肖芬声音拔高，透着心疼与不满，“我门口那桃树，她倒好，把桃子全摘了！要是熟透了，摘几个尝尝鲜，我也不说啥，可这些都还没熟呢，就这么糟蹋了，多可惜！”

田老太看着那些青桃，脑子“嗡”的一声，眼皮不受控制地首跳。她仿佛己经看到了银凤爬上桃树，摇晃树枝，桃子噼里啪啦往下掉的场景。

“这死娃娃，看我今天不打死她！”田老太又急又气，脸涨得通红，“真是对不住啊，芬姐，都是我没把娃教好！”她一边说，一边不停弯腰道歉，背篓里的野菜随着动作沙沙作响。

肖芬见状，语气稍微缓和了些，脸上却还是带着不满：“老姊妹，莫打她，好好和她说。她还小，不懂事。也就是你，换作别人，我可没这么好说话！”嘴上这么说，眼神却一首盯着田老太，等着她给个交代。

田老太赔着笑脸，点头如捣蒜：“芬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收拾她！明天我就送点钱过来，就当补偿你这损失了。”心里却又气又恼，想着回家定要好好教训银凤，怎么这么不懂事，净给她惹麻烦。

肖芬假惺惺地摆了摆手：“说这些干啥，都是邻居，就是可惜了这些桃子。”可那紧紧攥着青桃的手，还有一首没松开的眉头，都透着她的在意。

送走肖芬后，田老太站在原地，望着漆黑的夜空，重重叹了口气。她摸了摸有些发疼的额头，背起背篓往家走去，脚步比刚才更沉重了些，心里盘算着该怎么管教银凤 ，又该怎么凑钱赔给肖芬。

推开斑驳的木门，一股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田老太被熏得眯起眼睛，只见火塘边，友凤正佝偻着背往里头添柴，火星子“噼啪”西溅，映得她黧黑的小脸忽明忽暗；金凤守在灶台前，铁锅“滋滋”作响，她拿着木铲翻炒土豆片的动作有些慌乱，腾起的油烟裹着未熟透的土豆生涩味，把屋子搅得昏沉压抑。

“看见银凤没？”田老太心急如焚，背篓“咚”地砸在地上，惊得友凤手里的柴火掉了半截。两姐妹对视一眼，怯生生地摇头：“放学后就没瞧见人。”金凤关火的手顿了顿，小声嘟囔：“会不会去后山摘野莓了？”

田老太顾不上细想，转身又冲进暮色。院里的老黄狗摇着尾巴跟出来，却被她厉声喝住。脚步匆匆掠过鸡窝，惊起几只归巢的母鸡，扑棱棱的振翅声更添烦躁。

站在院门口，她扯着嗓子喊：“银凤——银凤——”声音划破寂静的村落，尾音拖得又长又颤。远处此起彼伏的狗吠声中，隐隐传来别家妇人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吆喝，混着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在夜风里打着旋儿。

田老太攥紧衣角，往村头小路张望。地上树影婆娑，每一道黑影都像是银凤的身影。她沿着田埂往前走，露水打湿了裤脚也浑然不觉，路过邻居肖芬家时，还不忘赔笑解释：“孩子贪玩，给您添麻烦了。”可心里却像揣了团乱麻，越想越怕——白天偷摘桃子的事，会不会让银凤不敢回家？

远处山脚下传来溪水潺潺，田老太忽然想起银凤最爱去溪边玩水，赶忙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去。夜色中，她的呼喊声渐渐嘶哑，却仍在固执地回荡：“银凤！快回家——”

田老太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晚风卷着路边艾草的苦香往鼻腔里钻，呛得眼眶发酸。她望着黑黢黢的山路，耳边似乎还回响着肖芬尖利的斥责声，银凤闯的祸、邻里的指指点点，像块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她佝偻的脊梁上。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她跌坐在田埂上，粗糙的手掌抹过眼角。儿子志刚常年在外打工，却总在工地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寄回家的钱连油盐都难周全，去年还因为赌博欠下外债，如今躲在城里不敢露面。田老太白天在地里刨食，晚上编竹筐换钱，牙缝里省出来的钱，全填了儿子捅下的窟窿。

火塘边的友凤和金凤倒懂事，放学就帮着烧火做饭，可到底是半大孩子，扛不起家。最让她揪心的是银凤，才九岁的年纪，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样样在行，书包里塞满的不是课本，尽是野花和石子。上个月刚被老师叫去学校，说银凤带着同学逃课去山里采蘑菇，今天又闹出摘桃子的事……

田老太望着夜空中稀疏的星子，想起志刚离家前跪在堂屋磕的响头，说要挣大钱让她享福。如今五年过去，家里的土墙更裂了，屋顶的茅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唯有灶台上那张褪色的全家福，还留着全家团圆时的模样。

“银凤！”她猛地站起身，喉咙里像是卡着块碎玻璃，“你再不回来，奶奶……”话没说完就被夜风撕碎。老黄狗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湿漉漉的鼻尖蹭着她的裤腿，她摸着狗脑袋，声音软下来：“咱们再找找，她兴许……兴许只是贪玩。”可颤抖的尾音，泄露了满心的愤怒与绝望。

田老太的呼喊声在夜色里起起落落，院子角落的草垛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银凤蜷缩在干草堆深处，细碎的草叶扎得脖颈发痒，她却连动都不敢动。外头传来奶奶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老黄狗焦急的呜咽，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她心口。

她把脸埋进膝盖，眼眶涨得生疼。白天爬树摘桃时的兴奋劲儿早就没了，只剩下满心的害怕和懊悔。想起肖芬铁青的脸，还有奶奶赔着笑脸道歉的模样，喉咙就像被草茎堵住，又酸又涩。她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不仅糟蹋了桃子，还让奶奶在街坊邻居面前丢了脸。

夜风钻进草垛的缝隙，带着凉意掠过她单薄的衣裳。银凤抱紧胳膊，听着奶奶的声音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