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晦气

沿着杂草丛生的土路往下走了约莫半小时，远处山坳里的小村庄轮廓逐渐清晰。

几缕炊烟袅袅升起，空气里开始飘散着柴火和人间的气息。

纪凌没有首接进村。

他在距离村口半里地的一处视野开阔的荒坡后面伏下，耐心等待。

他看到早起的村民扛着锄头出门，看到有女人拎着水桶走向村边的小河……

一个落单的目标进入他的视野。

一个穿着打补丁蓝色旧工装裤、背着柴刀和绳索、身形略显佝偻的老汉，独自一人沿着村外小路朝这边山脚走来，看样子是去砍柴。

纪凌如同等待猎物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荒坡后绕到路边的灌木丛后。

当老汉走近，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时，纪凌动了！

没有嘶喊，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像一阵疾风般从老汉侧后方冲出，右手如铁钳般精准地扼住老汉的咽喉，将他整个人猛地拖入路边的灌木丛深处！

老汉惊恐的眼睛瞪得滚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流声，徒劳地挣扎了几下便因窒息和恐惧晕了过去，仅仅只是晕了过去。

纪凌没有丝毫停顿。

他快速扒下老汉身上那件沾满汗渍的旧工装外衣，取下他的柴刀。

他动作极快，在老汉的裤兜里摸索，只找到一个小布袋，里面包着几张潮湿发皱的零钞，一小块包着油纸的粗糙盐巴，还有半块啃过的、干硬的玉米饼。

衣服散发着浓重的汗味和烟草气息。

此刻，这就是最好的伪装！

纪凌迅速套上这件宽大邋遢的外衣，扣好。

衣服很好地遮盖了他身上更严重的伤口和血污。

他将自己破烂的原衣服塞进路旁深深的石缝里埋好。

那半块玉米饼被他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干硬得像木屑，却带来一丝糖分的热量。

他将柴刀别在腰后，用外衣盖住。

做完这一切，纪凌没有杀死老汉。

只是用找到的一段草绳，将老汉的双脚和手腕捆住，确保他短时间内无法呼救或追赶。

他给老汉留下了一半水和那点盐巴，将他藏在更深的灌木丛中，确保在他醒来前不会被轻易发现。

天己经大亮。

纪凌低着头，微微弓着背，学着那老汉蹒跚的步伐和姿势，拎着那捆象征性的柴刀绳索（虽然没柴火，但姿态要像），沿着小路向村子方向走去。

村口，一个早起扫地的妇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多在意。

一个半大孩子牵着牛从他旁边经过，好奇地打量他染血的下半张脸（老汉的脸他弄脏了但没遮住嘴以下）。

纪凌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弯着腰，用手背捂着嘴，脚步虚浮地踉跄了几步，做出一副病弱不堪的样子。

孩子吐了吐舌头，没再理他，牵着牛走了。

纪凌压低了本就破旧的帽檐，快步穿过村子中心，对周围的狗吠和零星的打招呼声充耳不闻。

他没有在村里停留，首接穿过村子，走向村子另一头通往外部世界的、连接着县道的路口。

他的目标是搭车！

县道路口旁，有一个孤零零的、用废旧轮胎和木板搭起来的简易修车铺。

一个油腻腻的中年男人正钻在一辆破卡车的底盘下敲敲打打。

铺子门口挂着个“加水、补胎、收破烂”的破木板牌子。

纪凌低着头走过去，停在修车铺门口一段距离外，靠着棵老槐树歇息的样子，目光却如同精密仪器般扫过路面。

一辆辆货车、三轮车呼啸而过，尘土飞扬。

大多是运货的长途车，司机警惕性高，基本不停。

短途载人的小客车坐满人，也不停。

纪凌需要的是那种私人跑运输、顺路带客赚钱的个体车辆。

这种车安全系数相对低，司机往往贪图小利，盘查意识弱。

等待令人焦灼。

左肩的伤口在持续的走动和颠簸下传来持续的钝痛和灼烧感。

牙缝中葫芦释放出的冰凉气息稳定地流转于伤处，有效地修复着受损的组织，并持续加速愈合的进程，确保伤口状况没有恶化，也避免出现失血过多的危险。

但这剧烈活动带来的压力仍消耗着他大量的体力。

突然，一辆外壳坑坑洼洼、落满灰尘的白色老款小面包车，像一头哮喘的老牛般喘着粗气驶了过来。

车身侧面用红漆刷着歪歪扭扭的“琉港-口河镇”字样，玻璃脏得几乎看不清里面。司机是个头发油腻打绺、穿着廉价花衬衫的瘦高个，一边开车一边叼着烟。

这车是跑琉港方向的小面包！

私人运营的！

看这破落样子，司机的规矩也严谨不到哪去！

纪凌立刻上前几步，抬起被泥土弄脏的手招了招，同时剧烈地咳嗽起来，弯着腰，一副病痛难忍的样子。

“吱嘎——”

破面包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停在了路边。

司机摇下车窗，不耐烦地叼着烟。

“去哪？”

纪凌捂着肩膀，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刚才在村里观察时学的）。

“琉……琉港城边子……师傅行行好……捎个脚……摔山沟里了……膀子断了……疼得厉害，想去城里找医生……”

他颤抖着从工装口袋里摸出那几张皱巴巴的零钞，连带着那一点点盐巴一起递到窗口，眼神里透着急切和痛苦。

“就这点……都给你……求您了师傅……”

油腻司机斜眼看着他递进来的那点钱，又扫了一眼他那沾满污泥血污的下半脸和破烂工装，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但那点钱也聊胜于无。

“城边子哪啊？远了可不行，我这拉货呢！”

司机嘟囔着，明显不想管。

“西郊…西郊小集…”

纪凌快速报出一个靠近陈瞎子可能所在的工业区、又足够模糊的小地名。

“就扔那儿就行……帮帮忙……”

“唉！晦气！上来吧上来吧！”

司机一脸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他绕到侧面。

纪凌心中警铃微松，道了声含糊不清的谢，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内一股劣质烟味、汗臭和陈旧皮革的混合怪味扑面而来。

车厢后面堆着几个脏兮兮的麻袋和一些破烂配件。

唯一的乘客座位上也落满了灰。

纪凌蜷缩在座位上，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脸朝窗外，用破外衣的衣领掩着口鼻，只露出被泥土糊过的额头和帽檐下的头发。

他用右手死死捂住左肩那个伤口位置，隔着衣服施加压力固定。

肩胛处传来骨骼愈合过程中被牵拉的深层次痛感和葫芦持续工作带来的冰凉加速感交织在一起。

身体的状态被最大限度地维持在一个可以忍耐的虚弱水平，避免了失血和感染失控的风险，但疲惫感依旧沉重。

身体随着破车的颠簸微微晃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