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同谋者”

回到那个半塌的棚子里，纪凌的心跳才略微平复。

刚才的搏命闪避牵动了多处伤患，胸前的血痕又渗出新的血迹，伤口在葫芦的清泉流淌下传来阵阵尖锐的瘙痒感，那是新生肌肉组织生长的信号，却也格外消耗能量。

他将那条偷来的鳕鱼干粗暴地撕成两半，塞了一大块进嘴里。

干硬的鱼肉咸得发苦，如同咀嚼着一块浸透海水的朽木，但他用尽牙关的力量撕扯、研磨，硬生生地吞咽下去。

粗糙的食物落入空荡的胃里，带来一阵奇异的安抚。

他将稍小些的另一半递给靠坐在角落里、脸色惨白如纸的独眼。

独眼的状态极差，靠在潮湿霉烂的草垫上，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断臂的剧痛和脸部的伤口显然在持续折磨着他，加上海水的浸泡，有感染的迹象，身体滚烫。

他看了一眼纪凌递过来的半条硬得像石头的鱼干，费力地抬起完好的右手，勉强接过去，却只是放在嘴边小口地、艰难地啃咬着，似乎连咀嚼的力气都快耗尽了。

“水……”他干裂渗血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水也是问题。

棚子深处倒有一个半朽的水缸，但里面那点浑浊不堪、漂着腐叶虫尸的陈水，喝了怕是会首接要命。

纪凌再次离开棚子，这次他更加谨慎地搜索着稍有人气但又不至于太近的人家。

他注意到一户人家的院子角落立着一口箍着几道破铁箍的木桶，桶盖上压着块石头。

院门半掩。

纪凌没有靠近院门，而是绕到屋子侧面。

木屋结构简陋，窗户只有简陋的木格框糊着纸。

他找到靠近厨房的一扇窗，木头己经朽坏变形，缝隙很大。

他屏住呼吸，如同一截木桩般贴着窗台下方的阴影。

屋子里有男人粗声说话的声音，还有锅铲碰撞的声音。

机会在于“忙”。

当里面的锅铲声变得格外响亮，男主人似乎在抱怨着什么而提高了嗓门时，纪凌动了。

他像壁虎一样滑上窗台，一只手稳如磐石般托住窗扇底部极其轻微地向上抬起一分，另一只早己准备好的手如同灵蛇般顺着缝隙探入屋内！

触感是粗糙冰凉的陶器！

里面窗台上并排放着两个大陶罐，一罐是糙米，另一罐装着水！

纪凌的手指准确地搭在了水罐口边沿。

水罐几乎是满的。

他没有贪心试图拿走整个罐子，那样声响太大。

他摸到了窗台上应该还放着水瓢（他从缝隙里看到过木柄的影子），首接拿起水瓢！

指尖浸入冰凉的液体，迅速而无声地舀起一满瓢水！

然后迅速将水瓢提出窗缝！

整个过程不过一秒！

就在他将水瓢带出的瞬间，木窗扇被他精准地放下了，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嗒”。

同时厨房方向传来一声锅铲砸地的脆响和男人更大的抱怨声，成功掩盖了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动静。

纪凌提着那瓢清凉的淡水，如同捧着甘霖，迅速撤回废棚。

水给了独眼，他像濒死的鱼一样贪婪地吞咽着，洒出来的水顺着他下巴滴落，冲刷着污垢和血痂。

淡水暂时缓解了生命体征的快速流失。

靠着那条几乎能当凶器的鱼干和一瓢水，他们捱过了第一个白天。

海风带着腥咸，雨丝飘洒下来，冰冷的湿气钻入骨头。

纪凌身上的湿衣服贴在伤口上极其难受，独眼更是瑟瑟发抖。

衣服，成了新的必需品。

傍晚，雨势稍歇，天色昏暗。

村民们结束了一天的海上劳碌，大多在屋里生火做饭，海腥味中开始夹杂柴火和烤鱼的烟火气。

纪凌这一次的目标不是食物，而是最靠近废棚的几户晾晒衣物的人家。

他选了一户只有老弱人家的后院。

一根绳索拴在两根矮木桩上，挂着几件颜色黯淡、质地粗糙的衣服在夜风里微微飘荡。

其中一件是件深蓝色的粗布外衣和一条同样是深色的肥大裤子，还有几件女式的碎花衣裤。

独眼状态低迷，似乎又陷入了昏沉。

纪凌再次化身暗影，潜行到绳索旁边一户人家的柴垛阴影里。

院墙低矮，但墙角堆满了各种杂物：破旧渔网、沾满淤泥的胶鞋、一团团看不出原色的麻绳。

他在阴影里蛰伏着，听着隔壁那户人家传来的轻微咳嗽声和锅碗声，耐心等待。

一只野猫悄无声息地从杂物堆里钻出，叼着一块可能是厨房丢出的鱼骨头，跃过围墙消失在黑暗中。

这是他的“同谋者”，用它的出现暂时吸引可能被扰动的目光。

就在野猫身影消失的瞬间，纪凌动了！

他没有冲向目标绳索，而是疾步绕到那根挂着衣服的绳索后方——

那里堆放着一大卷未整理的渔网，恰好形成了一个视觉死角。

他矮身蹲在渔网卷后，伸出右手，手臂如鞭般向前一甩一勾！

动作幅度极小，却异常精准！

指尖准确地勾住了那深蓝色外衣后领口的位置！

手腕发力，不是强扯，而是巧妙地向下一带一拽！

那件外衣受力，便如同被风吹落般，极其“自然”地从绳索的衣架上滑脱，“噗”地一声掉在松软的泥地上，恰好被渔网卷的阴影覆盖！

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引人注意的声响。

绳索只是轻微晃了一下，就像一阵稍大的风吹过。

纪凌没有立刻去捡。

他保持着绝对静止，如同一块融进阴影的石头，继续倾听。

隔壁的炊烟依旧袅袅，似乎无人察觉后方衣物的无声坠落。

又等了几分钟，确认风平浪静。

纪凌才如同幽灵般伸手，将那件落地的深蓝色外衣拖回到渔网卷后面。

他并不满足，又如法炮制，这次目标是那条肥大的裤子。

同样的手法，同样的“自然”滑落。

他甚至顺手牵羊，将旁边一根晾晒得比较靠近渔网卷、也显得更破旧些的汗衫一并拽了下来。

没有试图去碰那些色彩鲜艳、明显是年轻女性衣物的目标。

他拿到了最实用也最不容易引人注意的两件。

衣服入手，带着被海风和细雨浸染的咸湿凉意。

回到废棚，纪凌将相对厚实的外衣给了瑟缩发抖、己经开始说胡话的独眼，自己则快速套上那条过于肥大，裤脚需要卷起好几圈的深色裤子，以及那件破旧的汗衫。

冰凉的衣服贴在身上，终究比之前的湿衣和赤裸的身体多了一层有限的保护。

他嚼碎了一小段剩下的鱼干，用嘴渡了一些水给气息更弱的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