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老奎再现

纪凌端起那份烫手的饭盒，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盒壁灼痛了指尖。

饭菜混合油脂和重调味料（酱油、香料）的浓烈气味霸道地占据了嗅觉。

纪凌端着饭盒，目光扫过拥挤的小店。

他选了最角落的一张塑料凳坐下，背靠墙壁，确保能观察到整个店面。

饥饿感己经让他的手指微微发抖，但他依然保持着警惕，没有立刻狼吞虎咽。

他掰开一次性筷子，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

肉块在筷尖颤巍巍地晃动，酱汁顺着滴落在米饭上。

第一口咬下去，油脂在口腔里爆开的瞬间，纪凌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太久没有吃到正经的食物了，胃袋像是被唤醒的野兽，疯狂地叫嚣着要更多。

他强迫自己放慢速度，一边咀嚼一边观察西周。

店里大多是附近的工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边吃边大声聊天。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这个沉默的年轻人。

纪凌的耳朵捕捉着零碎的对话：

"老张，听说东区工地招人，一天八十......"

"放屁！那是要熟手，咱这种搬砖的哪轮得上......"

吃完第二碗，胃里的灼烧感终于缓解。

纪凌数了数剩下的钱——三十九块。

走出小店，午后的阳光刺得他眯起眼。

街道上人来人往，几个穿制服的警察站在路口查身份证。

纪凌转身钻进旁边的小巷，脚步不紧不慢，像个普通的务工人员。

路上经过一个建筑工地，门口贴着招工启事：夜班搬运工，日结七十。

纪凌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

这份工作能让他赚到更多钱，但风险也更大。

夜班通常要登记身份证。

"找活干的？"一个戴着安全帽的工头走过来打量他。

纪凌点点头："夜班还招人吗？"

"招，有力气就行。"工头递给他一张表格，"填一下基本信息，九点开工。"

纪凌接过表格，看着上面的"身份证号"一栏，手指微微发紧。

他抬头，露出为难的表情："身份证丢了，正在补办。能不能......"

工头皱起眉头："没身份证可不行，出了事谁负责？"

纪凌压低声音，"我力气大，可以少算十块钱。"

工头上下打量他，似乎在评估这个瘦高个是不是在吹牛。

最后他摇摇头："规矩就是规矩，没身份证免谈。"

纪凌把表格还给他，转身离开。

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他只是想碰碰运气。

现在，他只剩下一个选择——货运码头。

瞎转了半天，天完全黑下来时，纪凌来到了工业区边缘。

这里路灯稀疏，巨大的厂房黑影幢幢。

远处，起重机的轮廓刺破夜空，隐约能听到轮船的汽笛声。

他躲在废弃集装箱的阴影里，观察码头的布局。

货轮正在装卸集装箱，工人们穿着反光背心来回穿梭。

更远处是堆场，几十个集装箱像积木一样摞在一起。

凌晨两点，码头渐渐安静下来。

纪凌猫着腰接近堆场。

他需要找到一个即将发船的集装箱，最好是运往北方的——那里离边境更近。

集装箱上的编号和标识对他来说如同天书。

他只能根据箱体的新旧程度和堆放位置来判断哪些是待运的。

最后，他选中了一个半旧的集装箱，门闩上的封条还没打上。

纪凌轻轻拉开门，里面堆满了编织袋，散发出刺鼻的化工品味道。

他皱了皱眉，还是钻了进去，反手把门带上。

黑暗中，他摸索着爬到角落，把自己埋在一堆编织袋后面。

集装箱里闷热难闻，汗水很快浸透了衣服。

纪凌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耳朵贴着箱壁，捕捉外面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机械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集装箱被吊起时，纪凌感到一阵失重，然后是重重的落地感。

引擎声，水声，接着是长时间的摇晃——货轮启航了。

黑暗中，纪凌终于松了口气。

这艘船会开往哪里，他并不确定。

但无论如何，都比留在那座城市安全。

纪凌在编织袋堆里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

长时间的紧张和疲惫终于击垮了他，眼皮越来越沉。

在即将睡着的边缘，他突然听到集装箱另一头传来轻微的响动。

纪凌瞬间清醒，全身肌肉绷紧。

那声音又响了一下，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集装箱里还有别人！

他屏住呼吸，慢慢从编织袋后面探出头。

借着门缝透进的微弱光线，他看到对面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影。

那人也发现了他，两人在黑暗中无声地对峙。

"谁？"纪凌压低声音问道。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笑："怎么，阎罗子，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这个声音让纪凌如坠冰窟——是老奎！

黑暗中，老奎的声音像是毒蛇吐信，带着一丝刻意的缓和："别紧张，小子。上次在山上是我太急了。"

集装箱随着货轮的行驶微微摇晃，化工原料的气味刺得人鼻腔发疼。

"你想说什么？"纪凌的声音压得极低。

老奎在对面窸窸窣窣地挪动，肋骨断裂处可能还在疼，呼吸里带着隐忍的嘶声："老子在牢里熬了十二年，出来那会儿满脑子只有宰了那帮畜生。"他忽然嗤笑一声，"结果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集装箱外传来模糊的轮机声，震得铁皮嗡嗡作响。

纪凌的视线逐渐适应黑暗，能看清老奎佝偻的轮廓。

那家伙捂着右肋，姿态比在山上狼狈得多。

老奎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他忽然往前倾了倾，"我那些兄弟还在北边等着。只要撑到岸上，吃的、住的、新身份都不是问题。但你得跟我合作。"

集装箱猛地一晃，两人同时绷紧身体。

远处传来船员模糊的吆喝声，像隔着一层棉花。

"凭什么信你？"纪凌的左手悄悄攥紧了编织袋。

老奎突然压低嗓子笑了："就凭你现在连码头老鼠都不如。这船是往营口港的，明早靠岸。没我带着，你连集装箱区都走不出去。"

纪凌的胃袋突然抽搐了一下——不是恐惧，是饥饿卷土重来。

最后那顿红烧肉的热量早己耗尽。

他盯着老奎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睛："合作什么？"

老奎的语速加快，"我的人能搞到车和装备。你负责当保镖，护送我到春长。到了地方，我给你五万现金，各走各路。"

轮机声忽然变得急促，集装箱的震动加剧。

纪凌借着噪音掩护逼近一步："山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山上我他妈被仇恨冲昏头了！"

老奎突然暴起，又因肋骨的剧痛跌回去，声音却压得极低，"听着，那帮人卷了我七百多万，杀了我老婆孩子！换成是你，能冷静？"

编织袋的塑料膜在纪凌掌心咯吱作响。

他想起刘余递来的包子，想起谢毕的鞭子，想起老丁最后凝固的眼神。

黑暗里老奎的喘息像破风箱，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到岸后怎么联系你的人？"纪凌突然问。

老奎的呼吸明显一滞，随即从鞋底抠出个塑料片："公用电话亭，打这个号码报我名字。但得先甩掉条子——他们肯定在港口布控了。"

纪凌接过塑料片，触感像是从矿泉水瓶上剪下来的。

上面的数字被刻得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反复刮出来的。

他忽然意识到，老奎的求生意志比复仇的执念更强烈。

纪凌把塑料片塞进衣领夹层，"行。如果再有一次背后捅刀，我先送你去见你老婆孩子。"

老奎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片刻后竟低笑起来："妈的，有种。成交。"

纪凌退回到编织袋后方，听着老奎在对面窸窸窣窣地处理伤口。

货轮的引擎声变得规律，像某种巨大的心跳。

五万块。

足够他消失在北方任何一个三线城市。

但更重要的是——老奎的"兄弟"可能是条毒蛇，也可能是块跳板。

纪凌的舌尖抵住牙龈深处的葫芦，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崖底那个青色的黎明。

集装箱突然剧烈倾斜，两人同时抓住固定物。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俄语的喊叫，货轮正在转向。

老奎龇着牙笑了："快到了，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