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实行

接下来数月，放风场成了情报角。

纪凌借着老奎指定的、不易被注意的死角位置，一次次传递着信息碎片。

“工具己备齐。暴雨时动。”一次传递，纪凌塞给老奎一粒搓圆了的蜡丸。

老奎捏碎蜡丸，里面是一张火柴盒大小的防水油纸，上面是极精细的线条：

三根磨尖的工业轴承钢珠（来自废弃车床配件）；

一小块强力磁铁（拆自废弃喇叭）；

几片磨薄的锯条（用工厂车床上沾满油污的破布卷着）；

两小包精细的防锈油脂（张瘸子从设备维护油里刮下来的边角料）；

一把超小型的单面刀片（来自狱警随意丢弃的一次性刮胡刀，磨去了Logo）……

这些都是纪凌利用在工厂劳动时近乎自杀式的“勤勉”（常常承担最肮脏繁重的清理工作）。

冒死在巨大的噪音和油污机器的掩护下，一点点从废料堆、被忽视的角落积攒、打磨、藏匿。

“风暴强度确认。信号：熄灯后第三遍夜巡哨过，锅炉房泄压。”

老奎靠在冰冷的铁丝网上，像在观察阴云，声音散在风里。

他们选的时机是五十年一遇的台风过境前夕。

气象消息通过张瘸子接触的“特殊渠道”（某个同样想出去、有点门路的年轻犯人）传进。

台风外围气流抵达监狱所在区域时，会有超强的暴雨和持续的密集雷暴。

雨声、雷声将完美覆盖凿挖的声音！

而高压锅频繁泄压的尖啸，是监狱食堂夜班的标志，这声音在雷雨掩护下，会短暂成为噪音背景的一部分。

更重要的是，持续的暴雨会导致外围电网负荷监测可能出现短暂盲区，老奎确信这一点。

“路线：甲字仓—‘鼠道’—‘烟囱’—‘红河’—‘界碑林’。”

纪凌用指甲在的泥地上极快地划过几个点，留下几乎看不见的印记。

甲字仓是监狱最早期的重型犯监区，紧邻山壁，设施老旧。

“鼠道”是一条早己废弃、据说被水泥封堵的早期维修通风管道入口。

张瘸子提供的图纸标记出，其主阀并未完全焊死，且首通一段废弃的六十年代建设的地下蒸汽管“烟囱”。

顺着生锈的管道爬行三百米左右，会遇到一个巨大断裂带，暴雨倒灌形成的急流就是“红河”。

渡过这段浑浊的地下暗流，冲上岸就是监狱界外最茂密的原始次生林“界碑林”。

每一步都危险至极，每一步都可能致命。

“骨头得断一次。”一天吃饭时，老奎若无其事地将半片肉塞进嘴里咀嚼，声音从牙缝里挤出。

他指的是进入“鼠道”后的一段狭窄弯道，图纸标注其宽度不足以让人正面通过。

“得让身体‘折叠’，硬挤过去会导致不可控损伤。”他冷酷地指明，要纪凌在越狱途中，“制造”一次可控断裂，老奎会辅助用特殊手法卸开他手臂关节再复位（产生剧烈疼痛和短期脱力），强行通过。

惊心动魄的越狱之夜终于降临。

天空像被撕裂的墨汁口袋，滚雷在乌云深处翻滚，闷沉的轰鸣仿佛大地的心跳。

雨水不再是雨点，而是密集的白色水柱倾泻而下，猛烈地冲刷着高墙电网，在探照灯的光柱下形成一道狂暴的水幕。

哨塔的灯光在风雨中摇摇晃晃，能见度降到最低。

熄灯号早己吹过，整个监狱沉入压抑的黑暗，只有雷声、雨声和风暴的嘶吼。

禁闭区走廊里，第三拨夜巡的狱警跺着脚走过纪凌的门口，抱怨着鬼天气。

脚步声远去没多久，远处传来高压锅尖锐持续的“嘶——嘶——”泄压声，混合在雷雨声中模糊难辨。

就是现在！

纪凌全身绷紧如同待发的弓弦。

他从冰冷的床铺下抠出一枚边缘早己被油污浸泡磨得异常锋利的轴承钢珠。

没有撬棍，这是他的工具！

他佝偻在囚室门内侧的阴影处，眼睛死死盯着门锁上方那块因长期开关、螺丝略有松动的通风盖板。

老奎指导过他无数次：监狱老旧，这种非主要结构件的固定螺丝并非高强度材料，常年振动加腐蚀，早己脆弱！

雷声炸响！

掩盖了短暂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纪凌用肩膀死死抵住门板，手臂肌肉贲张，用那粒钢珠锋利的棱角，以最微小的角度，猛地刺入螺丝帽侧面的一道腐蚀凹槽，同时手腕以诡异的方式猛地一扭！

“咔哒！”

一颗锈蚀严重的螺丝应声断裂！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后背。

他如法炮制，第二颗，第三颗……他必须在几次雷声间隙完成！

每一次撬动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钢珠滑脱？

螺丝完全卡死？

惊动看守？

幸而，连续的炸雷成了完美的掩护。

当他感觉第三颗螺丝也被撬断核心部分后，他用肩膀猛地向上一顶！

同时用钢珠卡住松动最厉害的螺丝根部向下一划！

锈蚀的螺丝终于被割断！

整个通风盖板一角轻微下陷！

纪凌憋着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手臂探进去，用钢珠顶住盖板内侧卡槽一个受力点，指尖用力。

轻微的“吱呀”一声，一小块盖板被卸开了，露出一个仅容瘦削身躯钻入的黑暗洞口！

冰冷的、带着浓重锈蚀味道的空气涌了出来！

这正是通往“鼠道”的入口！

感谢年久失修的囚禁系统和张瘸子的标记！

没有丝毫犹豫，纪凌用破布条缠紧受伤的手臂，将仅有的工具（磨薄的锯条、油脂小包、磁铁）藏在身上的隐秘夹层（在囚服内衬上剪出微小开口，用油脂封好），深吸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冷空气，身体如泥鳅般钻入了那个黑暗、狭窄、充满未知的洞口！

老奎的身影早己在约定好的汇合点。

工厂那台废弃的巨大冲床下死角的阴影里等待。

两人无需言语，在狂躁的风雨掩护下，如同两道融于暗夜的鬼影，沿着墙角最黑暗的排水沟渠蹚着齐膝深冰冷的积水艰难前行，目标甲字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