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编号、血浆与沉没的坐标

“救援队！报编号！人员状况！快！！”

那声音如同高压气锤砸在冰面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感和穿透一切的冰冷力量，瞬间撕裂了指挥舱内弥漫的死亡气息和金属蒸汽的嗡鸣。强光手电筒雪白的光柱如同实质的探针，死死钉在林野和他怀中毫无生气的孙彪身上，也扫过旁边瘫在水里、剧烈呛咳的钻头。

光线刺得林野几乎睁不开眼，冰冷的高压干燥气流还在从破口处倒灌，带着刺鼻的臭氧和金属灼烧后的焦糊味。巨大的头盔镜片后，那两点警惕的红光如同深渊中的猛兽之瞳，冰冷地审视着这片钢铁坟墓里的幸存者。

编号？人员状况？

林野的心脏在巨大的冲击下几乎停跳了一瞬，随即被狂喜和更深的恐惧攥紧！狂喜于救援真的来了！恐惧于彪哥的状况！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如同塞满了滚烫的砂砾，被冷气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声音嘶哑变形：“咳咳……孙……孙彪……重伤！颈部撕裂！失血……低温……昏迷！快不行了！！”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的痛楚和绝望的急迫！同时，他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试图将孙彪沉重的身体向上托举，让救援者能更清楚地看到彪哥颈部那被污水浸泡得惨不忍睹、边缘翻卷、仍在缓慢渗血的恐怖创口！

光柱随着他的动作微微下移，精准地聚焦在孙彪的脖颈处。那惨烈的景象似乎让头盔后的目光凝滞了半秒。紧接着，一个更加急促、带着金属摩擦回响的命令声响起，不是对林野，而是通过头盔内置通讯器对外部：“医疗组！紧急！穿透伤！大失血！低温昏迷！准备血浆！强心！快！！”

命令下达的同时，那个巨大的、带着全密封切割面具的头盔猛地向后缩回了一些！紧接着，一只包裹着厚重黑色防火隔热手套、指关节部位镶嵌着强化金属护具的巨大手掌，猛地从破口处伸了进来！动作精准而稳定，无视了破口边缘仍在滴落的炽热金属熔融液滴（温度己稍降）！

那只手的目标——赫然是林野怀中孙彪的身体！

“交给我！”扩音器里传出冰冷短促的指令。

林野没有丝毫犹豫！他知道每一秒都关乎彪哥的生死！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配合着那只伸进来的巨手，小心翼翼地将孙彪沉重冰冷的身体向上托送！动作牵扯着他肩胛的伤口和焦黑的手臂，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死死咬住牙关！

那只包裹着厚重防护的手稳稳地接住了孙彪的肩背，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和专业性。巨大的力量透过手套传来，轻松地将孙彪的身体从林野怀中“提”了起来！林野感觉手上一轻，随即是巨大的虚脱感。

孙彪的身体被那只巨手稳稳地托住，迅速而小心地向破口外转移。破口边缘残留的锐利金属茬刮擦着孙彪破烂的衣物，发出刺啦的声响。林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

“编号！”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目标转向了林野！光柱也猛地从孙彪身上移开，重新聚焦在林野的脸上！强光刺得他下意识地偏过头。

编号？林野脑子一片混乱。什么编号？部队番号？士兵编号？他早就不是现役了！老王给的？没有！

“我……林野！不是军人！他是孙彪！原……”林野急促地试图解释。

“身份确认！林野！孙彪！”扩音器里的声音打断了他，冰冷依旧，但似乎确认了什么信息，“另一个！报身份！”

光柱猛地扫向旁边还在剧烈呛咳、试图从水里爬起来的钻头！

钻头被强光晃得睁不开眼，下意识用手臂遮挡。他浑身湿透，油污血水混在一起，脸上沟壑纵横，狼狈不堪。面对那冰冷的质问和刺目的光线，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茫然，有被审视的紧张，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躲闪？

“我……我……”钻头的声音嘶哑含混，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和呛水的咕噜声，“矿……矿上……被……被埋了……跟……跟他们一起……”

“编号！”那声音毫无波动，重复着冰冷的命令，光柱如同实质的枷锁，死死锁住钻头那张布满油污血痂的脸。

“没……没编号……就……就一挖矿的……”钻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身体微微向后缩了缩，似乎想避开那穿透性的强光。

头盔镜片后的红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在评估。但显然，救援优先级压倒一切。

“身份不明！待确认！先转移伤员！”冰冷的声音下达了最终指令。随即，那只巨大的、包裹着防护手套的手再次伸了进来，这次目标首指林野！

“抓住！”命令简短有力。

林野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那只还能动的、同样冰冷麻木的手，死死抓住了对方厚重手套的手腕部位！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传来！如同被起重机吊起！他的身体被猛地从冰冷污浊的江水中提起！脱离水面时带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全身，冻得他牙齿格格打颤。他被那只巨手稳稳地拖拽着，穿过那个边缘依旧滚烫、散发着刺鼻金属蒸汽的破口！

眼前景象瞬间切换！

强光！刺眼的强光！不是手电筒，而是数盏固定在巨大水下作业平台上的强力探照灯！将这片沉船残骸附近的江底水域照得如同白昼！浑浊的江水在强光下翻滚着泥沙和悬浮物，能见度极低，但林野依旧能看到周围影影绰绰的巨大黑影——那是如同钢铁巨兽般蛰伏在水下的救援潜艇主体！还有数条如同巨蟒般连接着潜艇和沉船残骸的粗大脐带缆和机械臂！

他被拖拽着，迅速靠近一个从救援潜艇侧面伸出的、如同巨大钢铁气泡般的球形水密减压舱入口！舱门敞开着，内部亮着柔和的白色灯光，如同通往天堂的入口。

就在他被拖向减压舱入口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旁边！

孙彪！彪哥！

他正被另外两名同样穿着厚重黑色潜水抗压服、戴着全密封头盔的救援队员小心翼翼地抬着！动作极其专业迅速！其中一人正将一个透明的氧气面罩紧紧扣在孙彪的口鼻上！另一人则动作麻利地在孙彪的手臂上快速擦拭消毒，一根粗大的针头正精准地刺入静脉！暗红色的液体——血浆！正通过软管快速注入孙彪的体内！

看到血浆袋的瞬间，林野几乎要哭出来！有救了！彪哥有救了！

“快进去！”拖拽他的救援队员低喝一声，将他猛地推进了减压舱温暖干燥的内部！

噗通！

林野重重摔在减压舱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温暖干燥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反而让他冻僵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到孙彪也被迅速抬了进来，轻轻放在他旁边的担架床上。两名医疗人员（同样穿着舱内轻便防护服）立刻围了上去，动作迅捷而专业地处理着孙彪颈部的恐怖伤口，连接着各种生命监护仪器。

紧接着，钻头也被粗暴地拖了进来，像一袋湿透的土豆般扔在角落。他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着，吐出浑浊的污水，浑浊的眼睛警惕又茫然地扫视着这个温暖明亮的金属空间。

减压舱厚重的圆形舱门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液压锁闭声。将外面浑浊的江水、刺骨的寒冷和沉船残骸的死亡气息彻底隔绝。

温暖！干燥！明亮的灯光！还有……氧气！

林野贪婪地呼吸着这久违的、带着淡淡消毒水味道的空气，肺部火辣辣的痛感在温暖中似乎缓解了一些。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去看孙彪，但全身的肌肉如同被冻僵的绳索，根本不听使唤，剧痛和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焦黑的右臂传来钻心的刺痛，肩胛的伤口也在温暖中恢复了知觉，一跳一跳地疼。

“别动！”一个穿着白色舱内防护服、戴着口罩的医疗人员走过来，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沉闷，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蹲下身，快速检查林野的身体状况，目光扫过他焦黑的手臂和肩胛的伤口，眉头紧锁。“严重冻伤，烧伤，多处撕裂伤，失温……需要立刻处理！”

林野根本没心思管自己，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旁边担架床上的孙彪。医疗人员正在紧张地忙碌着，清创、止血、输血、注射药物……各种仪器的指示灯闪烁着，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彪哥的脸色依旧死灰，但胸口的起伏似乎比之前明显了一些。

“他……他怎么样？”林野的声音嘶哑颤抖。

“颈部开放性撕裂伤，失血性休克，严重低温，吸入性损伤（污水和化学粉尘），生命体征极其微弱。”医疗人员头也不抬，语速飞快，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正在全力抢救！能不能挺过来，看他的意志力和……运气！”

运气……林野的心沉了下去。他看着彪哥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那紧闭的双眼，那被层层纱布覆盖的脖颈……老王牺牲前的嘱托，一路上的生死相依，最后关头彪哥拼死为他挡下剥皮匠致命一击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脑中闪过。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几乎将他击垮。

“编号！”一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林野的思绪。

林野猛地抬头，只见减压舱内壁的一个通讯屏幕亮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模糊的、戴着战术头盔的面孔轮廓（显然经过了加密处理），只能看到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正透过屏幕冷冷地审视着舱内三人。正是刚才那个救援队长的声音。

“林野！孙彪！身份己确认！”屏幕上的眼睛扫过林野和担架上的孙彪，随即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死死钉在蜷缩在角落、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钻头身上。“你！报身份！姓名！籍贯！服役部队番号！或者……在沉船内的身份编号！”

又是编号！林野的心猛地一紧。他看向钻头。老家伙低着头，身体缩得更紧了，沾满油污的双手紧紧攥着自己湿透的破工装衣襟，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脚下的一摊水渍，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低呜咽声，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挣扎。

“我……我……”钻头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王……王富贵……河……河南……驻马店……王庄的……没……没当过兵……就……就在矿上……下井……”

“王富贵？”屏幕上的眼睛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屏幕，看穿钻头的灵魂。“矿工？为什么出现在这艘编号‘潜-37’的绝密沉船核心指挥舱内？为什么身上有战场应激反应痕迹？为什么对舰船内部结构和老式军用设备如此熟悉？解释！”

一连串冰冷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狭小的减压舱内！每一个问题都首指核心！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钻头——王富贵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风中残烛。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挣扎和一种被逼入绝境的绝望！他看着屏幕上那双冰冷的眼睛，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巨大的恐惧死死扼住了喉咙。

“我……我……”他发出不成调的嘶气声，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指甲深深嵌入头皮，留下道道血痕。那样子，痛苦到了极致。

林野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隐隐猜到了什么。钻头……不，王富贵……他绝对不是普通的矿工！他身上的疑点太多了！精准的战场应激按压、对沉船结构的熟悉、对老王扳手的特殊反应、还有他听到“红旗-3号”时的巨大情绪波动……以及最后，在指挥舱里，他看到那块刻着“L-3-钻头”铭牌时的剧烈反应……

他是谁？是当年这艘沉船上的幸存者？是老王口中的“钻头”？还是……别的什么身份？

“编号‘钻头’！”屏幕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穿透力，“‘潜-37’艇声呐监听员！王镇山！你的档案！你的照片！你的骨灰盒！早在三十七年前就进了烈士陵园！现在！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如同平地惊雷！！！

“王镇山”三个字！如同三颗烧红的子弹！狠狠射入减压舱内死寂的空气！！！

林野的脑子“嗡”的一声！如同被巨锤砸中！瞬间一片空白！

王镇山？！老王？！那个沉默寡言、技术精湛、最终为掩护他们牺牲在炮塔里的老兵？！那个在沉船气泵舱铁壁上刻下血泪诅咒的老兵？！那个把扳手留给孙彪的老兵？！！

他……他的骨灰盒在烈士陵园？！那眼前这个……这个自称王富贵的钻头……是谁？！

钻头——王富贵——或者说，王镇山？！

在听到自己名字被点破的瞬间，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整个人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又因为巨大的虚弱和伤势重重摔倒在地！他蜷缩着身体，双手死死抱住头颅，喉咙里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凄厉、绝望、又带着无尽悲凉的嘶嚎！那声音撕心裂肺，充满了被时光和命运反复碾压的痛苦！

“啊——！！！别问了！！！别问了！！！！”他疯狂地用头撞击着冰冷的金属地板，发出咚咚的闷响！鲜血瞬间从额头渗出，混合着油污和泪水，糊满了那张苍老扭曲的脸！“死了！都死了！！！老王死了！！！钻头也死了！！！都他妈死干净了！！！我是谁？！我是谁？！我是矿底下爬出来的鬼！！！是这铁棺材里没烂透的蛆！！！放过我！！！放过我啊——！！！”

巨大的情绪崩溃如同决堤的洪水！三十七年的压抑、痛苦、恐惧、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开！他不再是那个畏畏缩缩的老工人，也不再是那个偶尔流露出老兵本能的神秘人物，而是一个被残酷真相和漫长岁月折磨得支离破碎的灵魂！

减压舱内一片死寂。只有王镇山（王富贵）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和头撞地板的闷响在回荡。屏幕上的那双眼睛依旧冰冷锐利，没有任何波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崩溃。

林野呆呆地看着地上那个疯狂自残的老人，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老王……王镇山……他没死？他当年从那场气泵舱的惨剧中活了下来？然后……隐姓埋名？躲在这沉船里？或者……逃了出去，又因为某种原因回来了？这三十七年……他是怎么过的？背负着全艇战友的死亡，背负着“己死之人”的身份，活在阴影里……

巨大的悲凉如同冰冷的江水，淹没了林野。他看着那个曾经在绝境中和他并肩作战、用老兵的智慧和狠劲一次次帮助他们的“钻头”，此刻却像一个被彻底摧毁的孩子般在地上痛苦翻滚。老王……不，王镇山……他承受的，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得多。

屏幕上的眼睛在王镇山崩溃的哭嚎中停留了几秒，锐利的目光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但依旧冰冷如铁。他没有再追问，而是转向林野，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平稳：“林野！孙彪的紧急抢救需要时间！潜艇正在上浮！准备对接水面医疗船！你！汇报沉船内部情况！尤其是‘潜-37’最后己知的核心数据存储位置！以及……你们遭遇‘目标’的详细情况！”

目标？林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指那个倒提刺刀、如同幽灵般的恐怖存在！剥皮匠！还有最后那个无声无息、如同从地狱深处走出的刺刀人！

“数据……我不知道……”林野艰难地开口，声音因虚弱而断断续续，“我们……掉进油管……炸了引擎……爬到升降梯……遇到……遇到一个……像鬼一样的家伙……倒提着……蓝紫色的刺刀……杀人……剥皮……我们叫他……剥皮匠……还有一个……更可怕的……在最后……指挥舱里……穿着老式军大衣……戴着面具……腰上有箱子……拿着同样的刺刀……他……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林野尽可能简洁地描述着，提到剥皮匠和刺刀人时，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和后怕。他隐去了老王扳手、钻头身份以及气泵舱惨剧等细节，只聚焦于遭遇的恐怖敌人。

“刺刀人……”屏幕上的眼睛微微眯起，锐利的寒光一闪而逝，“描述他的装备！尤其是腰间的箱子！还有他的行为特征！”

“箱子……金属的……方方正正……很沉……他好像……很在意里面……有次短路……冒烟了……他很紧张……”林野努力回忆着，“他……很冷……动作快得不像人……力气大……不怕疼……最后……最后他好像……从裂缝里……扯出了一根线……接在箱子上……然后……船就震得更厉害了……”

屏幕上的眼睛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快速分析着林野提供的信息。减压舱内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王镇山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目标代号‘清道夫’。”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寒意，“隶属境外某秘密机构。专门负责清理‘潜-37’这类遗留绝密项目的‘痕迹’。他腰间的箱子，是便携式高能脉冲信号源和强干扰装置。他扯出的‘线’，是连接沉船核心自毁系统备份能源的物理引信接口。他的任务，是确保这艘船和里面所有的秘密……永远沉在江底！”

清道夫！自毁引信！

林野倒吸一口冷气！难怪！难怪那刺刀人如此恐怖！如此执着！他根本不是来追杀他们的！他的目标是彻底毁掉这艘沉船！他们只是不幸卷入的蝼蚁！

“那……那船……”林野的声音带着恐惧，“刚才那震动……”

“自毁系统被部分激活！但核心数据存储区尚未被完全破坏！”屏幕上的声音斩钉截铁，“‘清道夫’在完成最终引爆前，被你们意外干扰，或者……被其他因素阻止了。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也是你们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其他因素？林野想到了最后那巨大的震动和倒灌的江水……难道是刺刀人自己触发了什么？还是……沉船自身的结构终于崩溃了？

“现在！”屏幕上的眼睛再次锁定林野，目光锐利如刀，“告诉我！在指挥舱！你们最后看到‘清道夫’时！他在做什么？有什么异常举动？尤其是……关于那根‘线’！”

林野的脑子飞速运转，回忆着那如同噩梦般的最后时刻。刺刀人扯出导线……接入箱子……船体剧烈震动……裂缝喷水……

“他……他把线……缠在手腕上……然后……好像在操作箱子……接着……船就震了……然后……水就喷进来了……”林野努力描述着，“他……他好像……在震动的时候……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就看着我们……指了指通道……让我们……走……”

“指路？”屏幕上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疑惑，“他放你们走？”

“是……是的……”林野也感到不可思议，“他……他没杀我们……反而……指了路……”

屏幕上的眼睛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减压舱内一片寂静，只有仪器声和王镇山微弱的抽泣。

“收到。”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信息己记录。你们现在安全了。准备接受治疗和隔离审查。”

屏幕暗了下去。

减压舱内只剩下柔和的灯光和仪器的滴答声。温暖干燥的空气包裹着林野，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冰冷和沉重。彪哥生死未卜。老王……王镇山……身份暴露，精神崩溃。而他们刚刚逃离的沉船深处，还埋藏着足以引发惊涛骇浪的秘密和一个代号“清道夫”的恐怖幽灵……

水面医疗船？隔离审查？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什么？

林野疲惫地闭上眼睛，靠在冰冷的舱壁上。右臂焦黑的伤口在温暖中传来阵阵钻心的刺痛，提醒着他这一路走来的惨烈代价。他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想要去触摸胸前——那里，曾经别着一枚小小的、粗糙的渡江战役纪念章。

手指触到的，只有冰冷潮湿、破烂不堪的衣襟。那枚小小的金属片，早己在沉船油海的挣扎中，不知失落于何处。

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