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扳手、死爪与错齿的绞索

黑暗炸成了碎片。

不是光，是声音。子弹撕裂空气的锐啸如同死神的鞭挞抽进炮管深处，在冰冷坚硬的铁壁间疯狂反弹、跳跃，每一次撞击都爆开刺目的火星，灼热的弹头碎片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在狭窄扭曲的空间里尖啸、旋转！

噗嗤！噗嗤！

血肉被洞穿的声音混在金属的哀鸣里。林野感觉后背和肩膀像是瞬间被烧红的铁钉连续贯穿，巨大的冲力顶得他向前猛撞在孙彪的后背上！滚烫的液体混合着浓重的铁锈腥味在喉咙里翻涌，呛得他眼前发黑。棉服的碎片和撕裂的皮肉在冰冷的弹雨下纷飞。

孙彪的闷哼更是如同被重锤砸中了胸腔！那颗钻进他左肩胛骨下方、卡在骨缝中的跳弹带来的剧痛几乎将他的意识撕碎！身体被撞击力狠狠拍在炮管内壁上，喉咙里的血沫再也压抑不住，“哇”地一声喷溅出来，糊满了眼前那片厚重冰冷、刚刚被撬开一丝缝隙的巨大炮闩！

时间仿佛凝固成了永恒的死寂！只有滚烫的弹片在冰冷钢铁上的反弹刮擦声，还有喉咙深处压抑不住的、带着血腥味的、倒抽冷气的嘶嘶声在狭窄的炮管里回荡。

更致命的是——身后！！！

那巨大的钢铁炮闩！！在子弹风暴狂暴冲击和孙彪身体被撞击的巨力双重挤压下！！！

硬生生被这股力量向反方向！顺着刚才强行扳开的缝隙！！！

被顶得！！！猛然滑移回了半寸！！！！！

吱——嘎！！！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变形呻吟猛然爆发！！！

那条不到两指宽、刚刚用生命撬开的生死缝隙！！！瞬间变得只剩下一条微不可察的、冰冷的铁线！！！甚至比之前更紧！！！！！

绝望的冰潮瞬间将他们彻底淹没！！！唯一的生门被重新焊死！！还被卡死在了最狭窄的位置！！！

“操！！！门要焊死了！！！”林野嘶吼的声音带着被子弹撕裂的剧痛和破音！他的身体本能地想向前冲，去抠住那条正飞快缩小的缝隙边缘！

但动作太迟了！！！

“呜……”

一声极其低沉、压抑的闷哼从身后炮管入口方向传来！不是痛苦的呻吟，更像某种野兽喉咙被扼住前发出的威胁咆哮！林野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一股冰冷的、如同眼镜蛇锁定目标的恶意气息死死盯住了他的后背！

是那个剥皮匠！！！

他没被刚才的塌陷和爆炸干掉！这个怪物般的杀手追进来了！！！

几乎不用回头！林野的神经如同被冰锥刺透！那怪物身上特有的、浓烈混杂着血腥味、硝烟味和一种冰冷机油气息的死亡压迫感如同实质般降临！距离——近在咫尺！最多三米！！！

他甚至能听到那双特种防滑金属鞋尖踩在炮管内壁粘稠油污上的轻微滑腻声！死神正狞笑着一步步踏进来！而那巨大的炮闩缝隙，只剩下最后一丝缝隙！！！

孙彪的身体死死顶在冰冷粗砺的炮闩铁面上，剧痛让他几乎晕厥，但求生的本能如同被激怒的毒蛇，在骨髓深处疯狂扭动！他那只唯一能动、还在汩汩流血的左手，在冰冷粘稠的黑油和血污混合物中疯狂摸索！摸向自己腰间那早己破破烂烂的帆布修理包——老王留给他最后的、沾满血污的遗物！

没有时间翻找！他的手指猛地撕开了修理包侧面一个被血浸透的破口！里面沉甸甸的工具哗啦一声散落在身体和冰冷铁壁的夹缝里！

冰冷的、沉重的、带着油污的坚硬棱角感从指缝滑过！他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稻草！根本无暇分辨！那只血手猛地攥紧其中手感最沉重、末端最为粗壮、带着明显棱角和防滑纹的——

一支粗大笨重的——钢制通体合金活动扳手！！！！

这是他能抓到的最像武器的东西！

“接着！！！”孙彪从喉管深处挤出带着血腥泡沫的嘶吼！根本没时间瞄准！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蛮力！朝着身体后上方、林野所在的大致方向狠狠一甩！！！

沉重的扳手带着破空声旋转着飞出！冰冷沉重的棱角边缘在微弱光线里闪过一道模糊的乌光！

林野在巨大的死亡压力下，身体的本能远超大脑！他那只还能勉强抬起的右臂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猛地向上！狠狠向那飞来黑影的轨迹一抄！！！

啪！嗤啦！

沉重的扳手被他布满擦痕和油污的右手险险接住！巨大的惯性砸得他右臂一沉！冰冷的合金棱角边缘狠狠刮擦着他冻裂的虎口边缘！撕裂的血口瞬间涌出温热的液体！但那沉重厚实的钢铁质感却让他在绝望中攥得更紧！如同握住了一根通往地狱的搅屎棍！

扳手？！彪哥最后甩给他一支扳手？！这玩意儿能干什么？！去敲那剥皮匠的铁脑壳吗？！念头在死亡的冰窟里转瞬即逝！前方的彪哥身体还在剧烈地颤抖，血水从他的肩胛伤口不断涌出，滴落在冰冷的炮闩铁壁上！而身后那个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己经逼迫到临界点！

没有选择了！！！

“彪哥……顶死……那门缝！！！别让它合死！！！”林野嘶吼着，声音因剧痛和恐惧完全变形！他左手死死抠住炮管壁上一条冰凉的凸起锈棱固定身体，右臂将那沉重冰冷的扳手高高擎起！！！

目标——不是身后近在咫尺、足以撕裂他喉咙的剥皮匠！也不是那坚固无比的炮闩核心！！！

而是！！！！

孙彪身体死死顶住的、那巨大炮闩主体圆盘最边缘处！！！！

与锈蚀炮管壁面之间！！！！

那条因为之前强行撬动和巨大枪击冲击回弹而卡得死紧、边缘变形卷起、甚至微微翘出一点的——厚度惊人、布满了巨大铆钉头锈痕的！！！

扭曲！！！变形！！！锈迹斑斑的！！！

巨型连接凸起法兰边缘的锐角钢条茬口！！！！

那地方极其不规则，被巨大的应力扭曲崩开了细微的裂缝，如同凝固的血痂下刚刚崩裂的伤口！

那里是炮闩与炮管连接的最脆弱点！是之前暴力撬动和子弹冲击双重蹂躏下、承受了巨大交变应力而濒临断裂的金属死点！！！

砸！砸塌它！！！让被强行卡死的炮闩彻底崩溃！！！

“给老子——断啊啊啊！！！！！！！”

林野喉咙深处爆发出如同濒死巨兽最后的咆哮！全身仅存的力量在极致的恐惧和疼痛中凝聚！腰部死命扭转！全身的扭矩叠加在那支沉重冰冷的扳手上！！！

砸！！！！

朝着孙彪身体左侧、那处扭曲崩裂的钢铁法兰凸起翘茬！！！

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狠狠砸了下去！！！！

嗡！！！！

一声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极其沉闷却又异常惊心动魄的恐怖金属爆响！！！

如同万千吨钢铁在深海被无形的巨锤猛力轰中！！！

巨大的撞击力透过厚重的金属法兰结构瞬间传递开来！！！

那卡死在缝隙里的巨大炮闩主体圆盘！！！如同被猛地击中命门的巨兽！！！

在这股纯粹的、物理暴力的毁灭冲击下！！！

整个庞大厚重的结构疯狂地抖动了一下！！！

伴随着更尖锐刺耳的金属变形嘶鸣！！！

那条被死死卡在两指缝隙里的巨大错齿核心锁舌！！！如同被强行掰断的巨兽獠牙！！！

硬生生地被这股巨大的震动和瞬间爆发的应力！！！强行从卡死的锁槽中弹跳！！！滑脱了出来一丝缝隙！！！

伴随着沉重的、如同心脏被强行剥离胸腔的——咔！一声巨大脆响！！！

巨大的炮闩核心锁扣！！！在震动的瞬间产生了极其短暂的、不足半秒的位移！！！

这条缝隙！！！在错齿咬死的位置！！！强行打开了一瞬间！！！

“开了！！！”林野狂喜的嘶吼几乎被巨大的金属共振淹没！但这缝隙太小！太短暂！几乎抓不住！身后的死亡气息瞬间暴涨！他能感觉到脑后冰冷的空气被急速迫近的利爪划开的气流扰动！

完了！来不及了！那剥皮匠己经扑上来了！那柄倒悬的刺刀还在灯上狞笑！

就在这千钧一发！那巨大错齿结构被强行震开位移的瞬间！！！

孙彪！！！

如同被那巨大的金属悲鸣唤醒了最后的神智！

他那具被剧痛麻痹、堵在缝隙前的身体！！！在那巨大的震动传来的刹那！！！借着炮闩整体短暂的抖动间隙！！！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反应！！！

那只被子弹撕开巨大伤口、血流不止的左手！！！如同被点燃的残骸火箭尾焰！！！

猛地探出！！！

不是去抠那条即将再次合拢的缝隙边缘！！！

而是！！！

将他沾满滚烫血污油垢的左手中指！！！

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精准和全部力量！！！闪电般！！！狠狠插进了那条因核心错齿弹跳位移而短暂露出的！！！炮闩内部核心锁扣传动轴承组件的滚动卡槽里！！！

噗滋！！！！

金属摩擦血肉骨骼的细微闷响！！！

那根断了大半截指甲、指关节扭曲冻裂的手指！！！瞬间深深楔入了那个微小致命、充满冰冷油脂和铁锈粉渣的精密轴承滚动凹槽深处！！！

巨大的咬合力在错齿卡槽反弹闭合的瞬间！！狠狠啃噬在孙彪的手指根部关节上！！！

鲜血如同被挤爆的油管瞬间狂喷！剧痛让孙彪的身体剧烈痉挛！但那根手指，那根被强行塞进巨大钢铁齿轮咬合间隙里的脆弱指骨！却如同一根被强行楔入的、染血的钢钉！！！

死死地！顶住了那个巨大的、回弹的！！！错齿锁舌！！！

强行阻止了它再次完全咬死闭合！！！

给那条不足小指宽的缝隙！！！

强行撑住了最后一线！！！！

“呃啊——！！！”孙彪喉咙里爆发出不成调的、混杂着巨大痛楚和生命燃烧的嘶嚎！整个左臂的肌肉如同钢筋绞索般瞬间绷紧到极限，青黑色的血管在油污和血水中根根怒爆！他把自己化作了这道钢铁巨门最后、也是最残忍的——人形门栓！！！

而林野！被这惨烈决绝的一幕点燃了最后的疯狂！那柄倒悬的刺刀在煤油灯光下散发着冰冷死光！身后剥皮匠的死亡气息己经触到了后颈！

“彪哥！！！”林野嘶吼着，眼睛死死盯住炮闩缝隙后面幽暗角落里的油灯和刺刀！就是现在！！！最后的生机！！！

他的左臂猛地探出！不是向后抵抗剥皮匠！而是不顾一切地将那只拿着沉重扳手的右手！顺着那条刚刚被孙彪用血肉手指再次强行撑开的、狭窄得如同地狱叹息的缝隙！！！

朝着后方煤油灯光的方向！！！

拼尽最后的力量！！！

狠狠地将那沉重、冰冷、沾满血污的扳手末端！！！

投掷了过去！！！！

不是砸！是投掷！让它旋转着飞向那灯光和刺刀的位置！目标就是支撑煤油灯的、那个用废弃炮弹壳改造的底座！！！

扳手旋转着，带着破空声，在昏黄摇曳的煤油灯光下划出一道模糊的弧线，末端沾血的棱角在灯光中一闪而过！

噗嗤！

沉重的扳手末端狠狠砸在那锈蚀的炮弹壳灯座边缘！！发出沉闷钝响！

巨大的力量撞击！

那枚依靠重心平衡、本身放置位置就极其刁钻光滑的弹壳底座！！！

猛地向外侧晃动了一下！！！

噗！！！！

那盏昏黄摇曳、散发着黑烟煤油味的油灯！！！

连带着那个被撬得失去平衡的弹壳底座！！！

以及灯罩上方倒悬着的那柄狰狞放血刺刀！！！！

瞬间！！！

整个被砸得翻滚着脱离平台！！！

朝着下方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冰冷的油污深坑方向！！！

如同被命运之神随手丢弃的破烂！！！！

坠了下去！！！！

坠落的光芒像一个拖曳着尾巴的微弱流星，在黑暗中瞬间拉长、变小，然后——

噗！！

一声极其微弱沉闷的水声！微光消失了！

灯光！瞬间熄灭！！！

刺刀！落入油污深渊！！！

空间在刹那间陷入了绝对的、如同坟墓般凝固的黑暗！

寂静！

绝对的寂静！

没有声音！没有光！

只有粘稠冰冷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

只有两人剧烈如同擂鼓的心跳和粗重痛苦的喘息在黑暗中疯狂回响！那喘息带着浓烈的铁锈血腥味！

身后！

那近在咫尺的、令人窒息头皮发麻的死亡压迫气息！！！在林野投掷扳手、灯灭光消的瞬间！！！

猛地一滞！！！！

紧接着！！！

“哼！”

一声极其短促、却蕴含着难以形容愤怒的闷哼在黑暗深处响起！

一股巨大的、带着灼热火药味的冲击气浪瞬间撞上林野的后背！不是子弹！更像是某种小型爆炸冲击装置的近距离气浪！是那个剥皮匠！在灯光熄灭、陷阱被破坏的瞬间，恼羞成怒下的暴击？！

噗通！

林野被撞得向前扑倒在地！冰冷的炮管内壁和血油混合的污垢糊满了脸颊！剧痛让他眼前金星乱冒！

前方！

堵在那条用血肉撑开缝隙前的孙彪，在灯灭的瞬间身体也是一松！但随即感受到那巨大错齿结构深处传来的、更为清晰的……反向金属摩擦位移感？！

借着从缝隙深处吹出的最后一丝带着煤油烟味的冰冷气流！

“别松……压……压住……这齿……”孙彪的声音微弱如同风中的烛火，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子的咕哝！他的左手指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那只强行楔入轴承卡槽的手指几乎被咬碎了！但他凭借那根指骨最后的感觉！在那彻底陷入黑暗的混沌中！死死抵住了锁舌内部一个极其微小的、似乎是逆向旋转棘轮结构的突起卡点！！！

强行扭转了那巨大错齿在反弹力量驱使下想要完全合拢的意图！！！逼迫它顺着一条细微的应力扭曲路径！

强行反挂在了缝隙边缘一个原本并非设计用途的备用承力凸起小棱角上！！！

强行维持着这最后一点！不足以让人钻过！却让巨大炮闩无法彻底关闭的——

悬停状态！！！

冰冷的黑暗如同凝固的血液，粘稠地包裹着一切。只有剧痛和血腥像真实的烙印，灼烧着每一寸神经。

孙彪那条楔入巨大钢铁错齿深处的血肉手指，在黑暗中细微而清晰地颤抖着。每一次颤抖都伴随着粘稠的血从冰冷金属缝隙里挤出的声响，像濒死的鸟在绝望地啁啾。

黑暗深处，那冰冷粘稠的死亡气息并未消失。反而如同滴入墨水的油团，更加浓郁地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手扼住了他们的喉咙。林野几乎能听到那杀手沉稳如深海的心跳隔着黑暗压迫而来。剥皮匠没有动，他在黑暗中等待。

等待他们自己松劲。

等待钢铁巨兽彻底碾碎那根血肉手指的禁锢。

窒息在弥漫。

“彪哥……”林野的声音在凝固的黑暗里艰难地撕裂，“那火……不能灭……找……”他的气管如同烧坏的排风口，每吸一口气都带着剧烈的灼痛感和浓重的硝烟铁腥。黑暗是致命的，但刚刚那转瞬即逝的油灯熄灭前的最后一瞥！他看到了！在扳手砸中灯座、油灯翻滚下坠的光影摇曳中！那巨大的涡轮舱深处！！！似乎还有别的……结构？！

就在这时！

呜……呜……嗡……

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心跳淹没的机械嗡鸣声！！！如同从极深的地底墓穴传来！！！

毫无征兆地！！！开始在巨大炮闩结构的深处！！！隐隐作响！！！！

紧接着！！！

一股极其冰冷、带着浓重霉尘和干燥机油挥发物混合味道的气流！！！如同打开了封存千年的冰窖般！！！

突然！！！从那条被孙彪用血肉和钢铁意志死死撑开的缝隙深处！！！

猛烈地倒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