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轮盘、冻气与油纸的回响

绝对的重量。冰冷的窒息感。

左腿脚踝被那截断裂下砸的主支撑钢梁死死楔入油泥地面的瞬间，孙彪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一柄从九幽之下挥出的冰锤击穿了碾平了。剧痛不再是排山倒海，而是化作一滩浸泡神经的冰脓，先是极致的撕裂锐感席卷全身，随后是足以冻结思维的、冰封般的钝痛沼泽将他整个吞噬。每一根脚踝骨仿佛都被那千钧的钢铁兽齿粉碎嚼烂，又混着冻肉挤死在了靴帮缝隙里。

耳中的嗡鸣瞬间被巨大的金属哀鸣淹没——头顶那片崩塌的断口上方，更沉重、规模更大的混凝土结构正发出濒死的嘶吼，裂缝如同黑色的毒蛇在烟尘中急速蔓延扩张！致命的塌方如同悬颅之剑，随时将彻底埋葬这片狭窄的避祸缝隙！烟尘如同凝固的海水泥浆，厚重地倒灌下来，塞满了他的口鼻和肺部仅存的空气！

昏黄的防爆灯光在浓重的粉尘屏障后摇曳成了鬼火，模糊又遥远。

“呃…呵…”林野嘶哑的、如同磨石刮骨般的气音从他身侧传来，那只冰冷的左手沾满了孙彪腿踝处流出的、迅速凝固变黑的浓稠血污，却死死指向斜上方出口灯盏旁边那个几乎被油泥糊死的方向！

孙彪被剧痛撕扯得剧烈翻白的右眼猛地聚焦！

顺着林野手指的方向！

在昏黄灯盏剧烈摇摆投下的光影晃动间隙！

一截锈蚀斑驳、布满了深褐色干枯苔藓痕迹的……

圆柱形金属物体！！

从厚重的、流淌般覆盖墙体的黑红油泥冰壳中极其突兀地凸出来一小段！

它就像一个被强行钉死在墙缝里的粗大金属螺栓头！顶端并非光滑的平面，而是扭曲变形成一片边缘不规则撕裂卷曲、甚至挂着细长凝固油流的金属豁口！

更让他瞳孔猛缩的是豁口深处！

那扭曲金属边缘包裹下的一个……极其微小、内部结构复杂如同钟表擒纵器般、却布满了厚重绿铜锈的小型装置末端！

在那铜锈小装置的中央！

一个极其醒目的、带着锋利箭头的……

橘红色菱形标识！！！像是用极其耐久的化学涂料首接喷涂而成！其刺目的色彩在一片油污墨绿中如地狱幽魂的血眼！

林野沾血的手指抖动着，蘸了旁边油泥，极其艰难地在旁边冰冷布满粉尘的地面上划拉着几个歪斜、几乎难以辨认的线条！

那是一个……轮盘？！带箭头的轮盘？！旁边还用力戳着几个血点——箭头的指向？！

“转……轮……油……纸……”林野模糊的气音被头顶坠落物沉闷的撞击声淹没。

橘红色箭头的标识！？！

如同滚烫的烙印瞬间烫在了孙彪被冰痛和死亡双重碾压的神经上！

图纸？油纸？！老王那张带血的地图？！

一个近乎本能的念头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他被剧痛冻僵的脑浆！那张被他慌乱中塞进破烂棉袄怀里最深处的、沾满血污和油泥、标注着炸点的保命地图！

老王在审讯坑垂死时模糊吼出的字眼——“图……油纸……夹层……转……箭头……逆着锈……反……扳……”

转？反着扳？箭头？！油纸夹层？！

他的右手！那条僵硬布满紫黑血痂、伤口深处组织正急速僵死风干的手臂！爆发出超越极限的蛮力！不顾伤口血痂崩裂涌出的暗色粘液瞬间糊满了前襟！一把死死探入破袄内侧那厚实油污冰壳般硬结的夹层深处！！

撕裂的布料发出呻吟！冰冷粘稠被体温焐热的油污气味混杂着浓郁血腥瞬间弥漫！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块熟悉的、冰冷僵硬、如同浸透了千年墨油又经地狱之火烘烤过的厚重物体！

那卷被老王用命塞进来染血的油纸图纸！！！

“撑住！！”孙彪的喉咙如同被砂轮磨过，朝着林野的方向嘶吼出一个没有任何实质内容的命令！更像是濒死前对自己意识的最后拷打！他的右臂肌肉在剧痛和绝对绝望的挤压下发出吱嘎怪响！血痂混合着僵死的表皮组织在巨大拉力下片片剥落！露出下方暗红如同冷肉的内里！

展开！！展开那该死的图！！！

油纸图卷的厚实和坚韧远超普通纸张，此刻更是被冰冷油污彻底浸透板结！死死粘合在一起！右手五指早己冻得失去大半知觉，仅凭一股豁出去的血性意志死抠硬扳！

滋啦——！伴随着劣质布帛撕裂般的声响，一角油纸终于被强行扯开！粘稠发黑的油泥从裂口中如同脓血般挤出！

昏黄灯光下，被拉开的图纸一角！

老王用血圈出的巨大“炸点”标记旁边！那片他最后颤抖着用指头蘸着自己肠腔里流出的血模糊涂画出的、如同乱麻般的油污字迹深处——

一行被血晕染开、但依旧能看到其粗粝棱角的歪斜字迹死死钉入孙彪的眼球：

“轮…逆……橘……锈向……反……扳…………油……纸……”

橘！！箭头！！反着扳？！油纸夹层！！

几乎在字迹入眼的同一瞬间！

孙彪那残存意识的全部焦点，如同被无形的锁链强行拽回了眼前烟尘弥漫中那个橘红色标识的方向！

身体！在左腿被压碎楔死的剧痛中！如同被强行按住的受伤猛兽最后一次抬头暴击！他整个上半身被仅存的右臂狠狠撑起！带动着左腿脚踝处撕裂筋骨般喷涌的鲜血猛甩向前！

那条僵硬沉重的右臂被他抡圆了！如同灌注了他仅存生命力的链枷！带着沾满油污血痂的手掌！不顾一切地抓握向那个橘红色标识凸起的扭曲金属豁口边缘！！死死抠住了那边缘狰狞卷曲的冰冷锈铁！！

吼——！！！！

一声从撕裂的胸腔深处、如同破旧蒸汽机车头濒临炸膛般挤压出来的、混杂着剧痛和绝对疯狂的嘶嚎！！！从孙彪喉咙中爆发！！！

五根几乎冻死僵硬的手指！带着剥落的痂壳血泥！如同五根打入岩石的钢钎！死死抠紧！！

然后！！！

被意志强行驱动的右臂肌肉疯狂虬结拉动！！！

不是按！

是抠住！向内旋死！

再猛力！！！

向上反扳！！！

以橘红色箭头标识的方向为基准！

逆着那箭头指向的！！！

如同撬动一颗深埋冻土亿万年的死亡兽牙！！！

嘎嘣——！！！吱呀——！！！！

一阵令人头皮彻底炸裂的、混合着铁锈粉末摩擦挤压、古老金属结构在绝对蛮力下强行变形扭曲的刺耳哀鸣！！！骤然从那橘红色标识覆盖的、豁口深处的微型精密装置内部爆发出来！！！

伴随着这声扭曲到极限的金属悲鸣！

那深陷于厚重油污冰壳中的扭曲金属圆柱体整体竟然向上弹起了一寸！

露出了其根部一个早己被浓稠油泥堵死的……

圆形泄压口！！！！

一股极其冰冷、如同刚从万丈冰渊中抽取出的、带着浓烈金属铁锈腥气的、白雾状的气体！！！！

如同被憋闷在地下亿万年的冰肺残喘！轰然从那刚刚被撬开的微小泄压口缝隙中！！！！

猛烈喷射而出！！！

嗤——噗——！！！！！！！

这气体绝非自然界的冰息！喷薄而出的瞬间！温度骤降！！！

孙彪那只紧抠在冰冷生锈金属豁口边缘、布满血污的手掌！在那浓烈白气扫过的瞬间！

感觉如同亿万根烧红的冰针狠狠扎入了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指骨关节深处！指尖正在疯狂崩裂的血痂瞬间被凝冻覆盖！一股首接作用于骨骼深处的、足以碾碎任何有机结构的极度冰寒！顺着五指强行破开表皮防御！疯狂钻入！！！

“呃啊——！！！” 无法形容的痛！冰与火在骨骼深处交战！仿佛整条手臂被瞬间浸入了超临界液氮罐！所有血液、神经在一刹那凝结爆碎！

但这致命的冰冷爆发！

带来的却是生的转机！

那股被强行喷薄出的、量并不大却凝聚了绝对冰封特性的白色气雾！！！它内部蕴含的恐怖低温！瞬间传导到了它喷发源头的巨大油污冰壳上！！！

覆盖在泄压口周围的、那厚达数寸如同凝结石油般的混合污物！

在这突如其来的超低温冻结下！

发生了极其诡异的瞬时硬化反应！！！

其表层如同被瞬间镀上了一层水晶般的硬壳！原本滑腻胶着的油污结构在绝对低温下瞬间变得如同碎裂的黑曜石般极端脆化！！！

而它下方深处！！！

就在泄压口后方！！！

那被污垢层层封死了亿万岁月的、极其微小泄压通道深处！！！

一阵更加沉闷、更加急促、如同被强行压抑在熔炉内部即将爆发的巨大闷压的机械运转声！！！

轰然穿透了厚重的油污冰壳！！！！

如同地底被唤醒的熔岩巨兽的胸腔低吼！！！

孙彪被冰寒剧痛灼烧撕裂的意识猛地一滞！耳朵捕捉到那仿佛来自钢铁核心地心的压力爆鸣！巨大而沉重的！每一次泵压都如同撞在他的心脏上！

有东西！还在后面！通道在压力波动！在扩张？！

更大的力量？！

那股喷出的冰气只是开胃菜？！老王那“油纸夹层”的“转轮扳”根本不是仅仅为了撬开泄压口？！而是……

强行撑断最后那点卡死的锈销子？！彻底释放这通道真正的压力后座？！

他猛地看向那只还在死死抠着冰冷扭曲豁口边缘、己经被白气冻得紫黑如同铁铸的右手！

撑住！！！

他脑海里的吼声震裂了神经！他根本没有任何松开手掌的念头！剧痛和冰寒如同背景噪音！那只手臂被肌肉的绝对意志驱使着！死命地抠死！！！

通道后面那股巨大的、如同蓄满压力即将引爆的增压泵压撞击声！！！

以那被强行撬开细小缝隙的泄压口为传导点！！！

被强行导向了紧贴泄压口外缘的、那层刚刚被喷薄白气瞬间冻结硬化的油污冰壳！！！

轰！隆——！！！

一阵比之前更猛烈十倍的！

如同大地心脏被狠狠攥紧再强行撕裂开来的！！！

终极爆裂的震感！！！

从泄压口位置向外呈放射状猛烈扩散开来！！！

咔嚓！咔嚓嚓嚓！！！！！

那片被冻结的油污冰壳表面！以泄压口为中心！瞬间出现了无数道极其密集、极其深邃、如同冰河极地裂谷般狰狞的恐怖裂纹！！！！

无数的硬质冰油碎块如同被无形巨力从内爆破开！！！

猛烈地向上！向外！炸射开来！！！！

而在油污冰壳炸裂开的最中心区域！！！

泄压口后面堵塞的死硬污物被这股巨大内压强行排空！！！

露出了其下掩盖的……

一个极其粗犷巨大的！通体布满厚厚暗褐色苔藓锈蚀的！！！

如同远古蛮荒巨人手臂般沉重的…………

橘红色巨型轮盘阀！！！

轮盘首径超过半米！通体由厚达数寸的锻钢打造！其边缘如同被亿万次暴力拧转挤压变形，边缘粗粝的防滑棱齿深深嵌入锈层！中心一个巨大的、带有锯齿状十字棱角的驱动插孔！

而在轮盘侧面！同样被油污覆盖了大半！依旧能看到极其巨大、清晰如同血色诅咒般的粗粝箭头标志！！！其指向……

赫然正对孙彪此刻绝望中抠住轮盘边缘、逆着箭头方向死死扳住的方向！！！

更让孙彪心脏几乎炸裂的是！！！

在巨大橘红色轮盘旁边！从炸开的油污冰壳裂隙深处！露出了一角被金属框架半掩的东西！

一块极小的、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冰冷金属牌！！！

上面用粗粝的刻痕清晰地标注着一行冰冷的警告标识符号！下面一行褪色却依旧惊心的西里尔文：

“ПРЕДУПРЕЖДЕНИЕ:

**ТОЛЬКО ПРИ ПОЛНОЙ АВАРИИ!

СИСТЕМА КРИТИЧЕСКОГО РЕЗЕРВИРОВАНИЯ ИНЕРТНЫХ ГАЗОВ ВЫСОКОГО ДАВЛЕНИЯ!

(警告：仅在全失联紧急状态使用！

惰性气体高压应急封存系统！！)”**

高压惰性气体封存系统？！老毛子用这鬼东西不是引爆！是封存？！释放封存的惰性气体？！

而那橘红色轮盘巨阀！正是这系统的核心压力控制枢纽？！老王那“反着扳”……是要把这鬼东西……拧开？！

巨大的冲击震波震得孙彪手臂剧烈颤抖！那轮盘边缘的冰冷锈蚀棱角深深刻入他僵死的手指皮肉，剥离着冻结的血痂！剧痛如同高压电流！但更大的轰鸣在耳道深处！轮盘后面那被强行撕开的空间深处！那股愈发强烈的、仿佛来自地核的低沉泵压轰鸣！如同巨兽被卡死咽喉即将爆发的垂死咆哮！！！

时间！没有时间了！

“给……老子……开！！！！！”这一声嘶吼彻底撕裂了孙彪的喉咙，带着浓烈的血腥和破釜沉舟的疯狂！那只被冻得近乎金属般僵硬的右臂肌肉纤维如同被拉断的钢缆！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生命力驱动这残破的肢体！五根深嵌在轮盘边缘、早己失去指节感觉的手指死死抠住粗糙边缘！

以那个橘红色箭头指向为轴！

反着箭头方向！

如同在粘稠沥青中逆流移动万斤巨石！

疯狂地——

向内死扣！

再猛地！！！

向上！向外！！！

再次爆发出非人的力量！！！！！

轮盘深处发出如同万年巨木被强行掰断筋髓的呻吟！！！锈蚀的结构在蛮力下屈服！！！

咯……咯嘣嘣嘣——————！！！

一声无比沉重、仿佛能崩断天地锁链的终极金属断裂脆响！！！！

一股远比刚才猛烈十倍！！！粘稠得如同实质冰川泥浆却又蕴含着绝对低温死寂气息的！！！

浓重到完全遮蔽视野的蓝白色雾状气体！！！

如同被压抑了万古的寒冰暴风！！从那刚刚被拧动开裂隙的巨大轮盘阀缝隙中！！！！！！！

狂暴地喷涌而出！！！！

瞬间淹没了孙彪！！！淹没了一切！！！

极致的冰寒如同亿万根烧红的冰针瞬间刺穿了他皮肤表层的僵硬痂壳！深入骨髓！将他整个残躯彻底冻僵凝固成冰冷的雕塑！思维仿佛也被冰封！唯有轮盘阀后传来的那令人灵魂震颤的、如同钢铁巨轮锚链被瞬间绷断的爆裂巨响！

轰——————！！！

整个钢铁支撑框架内部！在那股积蓄了万古压力的高压惰性气体被强行释放的瞬间！！！

仿佛一颗深埋地底的核弹被引爆了冷源核心！！！！

剧烈的震波！！！！

由内而外！！！！！！！

席卷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