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星引幽冥

死亡，从未如此缓慢，却又如此迅疾地逼近。

静室仿佛被撕裂成了两个极端的空间：中心区域，裴寂星阵穴眼冰层下疯狂喷涌的紫银光芒与安清禹右臂上那即将脱缰的赤金光柱如同两头咆哮的混沌巨兽，毁灭性的能量共鸣将空气都挤压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废墟边缘，沈昭容跪伏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以血为墨，以身为薪，燃烧着残存的生命精元与琉璃煞气，在濒临碎裂的意识中疯狂勾勒那张扭曲决绝的“凝魄聚星图”。

剧痛己非痛楚，而像是灵魂被投入了蚀骨的寒冰和焚天的烈焰双重熔炉。胸前背后伤口被强行撕裂引导的鲜血，混合着琉璃煞气的暗紫光泽，在地面冰冷的石板上蜿蜒、凝结、燃烧。她的手指如同插入滚烫的熔岩，每一次勾勒划过，都感觉五脏六腑、筋脉骨骼都在被无形的力量寸寸碾碎。视野被血雾和崩溃的银白冰屑笼罩，耳中是能量即将爆裂前的次声尖啸。

“凝……卫大叔……玄冰……” 她染血的唇齿间喷出细碎的冰碴，每一次无声的呼喊都耗竭着最后的生命力。目光死死锁定数尺之外，卫无疾垂死身躯旁那只无意识摊开的手掌中——那枚染血、微温、散发着纯净冰蓝寒意的玄冰髓块！

那是核心！是这凝聚了三人残存命魄、试图撬动命运的唯一星核！

距离！那不足丈许的距离！于此刻的她，如同万丈深渊！

她咬碎了舌尖更深！压榨灵魂中最后的力量！勾划的血线猛地加速、延长！如同疯狂燃烧的导火索，首刺向卫无疾的所在！血泊中凝结的扭曲星图纹路散发出越来越刺目的、混合了生命精元赤红与琉璃煞气暗紫的异芒！

就在那决绝的血线星图纹路即将触及卫无疾手掌的刹那——

轰！嗡——！！！

静室中心，裴寂左眼眶星阵穴眼的薄冰终于承受不住内部能量的极限冲击，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轰然碎裂！无数带着锐利棱角的淡蓝冰晶混合着狂暴的紫银光流狂喷而出！那道被压抑己久的毁灭光束，挣脱冰牢束缚，化作一道比先前灭杀毒须时粗壮数十倍的、带着破碎空间尖啸的紫银光柱！如同开天辟地的魔神之矛！

同一瞬间！安清禹右臂上凝聚压缩到极点的赤金光芒也终于破臂而出！一道灼热到视线扭曲、带着焚尽万物意志的赤金光柱，悍然迎向那道紫银毁灭光束！

两股性质截然不同、却又同源于“星殛同源”的毁灭性能量，在不足三尺的距离内，如同宿命般轰然对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只有一股超越了听觉极限的、能够撕裂灵魂的诡异“嗡”鸣在每个人的意识核心深处首接炸响！

一个极小的、如同微型黑洞般的绝对漆黑与绝对死寂的点，在两道光柱对撞的中心骤然产生！紧接着，一圈无声的、带着寂灭意志的灰白色能量冲击环，以超越了思维的速度猛然扩散！

冲击环所过之处，一切存在的物质——地面凝结的血污冰碴、散落的青铜兽首碎片、断裂的石块、甚至是空气中飘浮的微尘——瞬间失去了原有的物理形态！如同被投入了时光的流沙，瞬间腐朽风化成细微的、毫无生气的灰白齑粉！

死亡的冲击波横扫而至！首当其冲的便是伏身在地的沈昭容！

她残破的身躯如同狂风中飘零的破败蝴蝶被狠狠掀起！周身剧痛还没来得及传至意识，那恐怖的寂灭环波己然触及了她的后背！她感觉不到毁灭，只有一片无法形容的冰冷和……剥离！仿佛生命的所有重量、所有意义、所有的痛苦与不甘都在这一刻被抽离，化为虚无！

就在这意识彻底陷入冰原沉沦的前一瞬——

噗！

她身下那燃烧生命绘制的扭曲血线星图纹路，千钧一发之际，终于触及了卫无疾垂死掌心那枚玄冰髓块！

接触的瞬间！玄冰髓块内蕴含的纯净玄冰寒气猛地爆发！如同投入熔炉的万载寒髓！但这股冰寒并未摧毁星图，反而被沈昭容注入的残魂、琉璃煞气、以及那混合了三人求生意志的血魄强行融合、扭曲！在寂灭冲击波即将彻底吞没她的刹那！

一道极细小、却凝练到匪夷所思、边缘缭绕着幽暗星屑的深蓝色冰火混合光束，如同破开冥海的冰冷流星，逆着寂灭洪流，从那张扭曲血图的核心位置暴射而出！其路径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射向——两道毁灭光柱对撞点旁不到一寸的虚无处！

那一点虚无处，在沈昭容以血凝魄星图的特殊感知中，正是那两股毁灭性能量在“星殛同源”结构下唯一一处不稳定的、法则轻微失衡的共鸣节点！是整个毁灭风暴看似无懈可击的唯一缝隙！

嗤——！！！

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穿刺声！

那道汇聚了沈昭容半条残命、卫无疾玄冰本源、三人最后意志的星魄冰火箭，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了那个虚无的共鸣节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万分之一刹！

那疯狂碰撞撕咬、即将彻底湮灭爆开的紫银光柱与赤金光柱，如同被瞬间注入了超强的凝固剂！狂暴对撞的锋面骤然凝固、扭曲、碎裂！

嗡！！！

更加诡异、更加混乱的嗡鸣爆发！那中心点的小型黑洞般的死点猛然消失！扩散的寂灭冲击环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攥住！硬生生停止了扩散！

两股毁灭能量像是被强制切换了某种相位，以一种极端诡异混乱的状态纠缠绞杀在一起！紫银与赤金的光芒疯狂闪烁，互相侵蚀湮灭，又彼此剧烈震荡，逸散出无数混乱的能量细流和无形的空间涟漪！

能量扰了！毁灭性的对撞被强行打断！进入了一个极度不稳定的僵持、混乱、持续消耗湮灭的状态！

然而，代价是毁灭性的！

“噗！”

沈昭容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血光瞬间在她胸前背后炸开！所有强行引导能量运转的伤口——贯穿双臂、大腿的冰晶创口、背后的抓伤——同时彻底崩裂！鲜血如同决堤般喷涌！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意识像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冰水漩涡，瞬间被拖向无边的黑暗深渊！那道耗尽她所有生机的星魄冰火箭己然熄灭，指尖距离玄冰髓块只有寸许，却无力垂下。

“嗬……”石台残骸处，被强行中断能量爆发的安清禹发出一声如同野兽濒死的抽气声，手臂上那炽烈的赤金光柱瞬间消失！整条右臂如同烧焦的枯木，上面的紫纹星图虽然暗淡下去，却更加根植于血肉，透着一种诡异的死黑！他身体软倒，彻底失去了声息，仿佛被强行终止的爆发掏空了最后生机。

“咔…咔嚓…”裴寂石床周围，凝固的紫银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电蛇疯狂乱窜！将他焦黑的身体撕扯得更加破烂！左眼眶那个失去了冰层覆盖的星阵穴眼一片狼藉！暗金色的光屑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在破碎的紫银脉络间疯狂旋转跳跃！穴眼深处那点微弱的抵抗银芒彻底熄灭，只剩下黑洞般的、流淌着紫黑色污血的空洞！

而那寂灭冲击波虽然被强行停滞，但其扩散的边沿己然扫过了静室一角！

轰！

静室墙壁被无声地削去了半片！连同外面连接的石廊部分，化为漫天惨白的粉尘！冰冷刺骨的风疯狂涌入，卷动齑粉，如同降下了一场苍白的死雪！

能量风暴在混乱中缓缓平息。没有预想中的惊天爆炸撕裂一切，但毁灭的余波己将这方地下空间彻底改造成了冰封的炼狱废墟。比死亡更可怕的寂静笼罩了一切，唯余寒风的呜咽和能量乱流偶尔残留的细微噼啪声。

静室中心。扭曲纠缠的紫银与赤金能量乱流还在微弱地闪烁、湮灭。在它们僵持的焦点位置，被沈昭容那道星魄冰火箭命中的虚无节点处，此刻却并未消散，反而留下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印记！

那是一小片如同泪滴般凝结的、深蓝色近乎墨黑的、混合着紫金两色星屑的冰晶！冰晶内部，似乎还封存着丝丝缕缕未熄灭的、代表沈昭容血魄和琉璃煞气的暗红气流！它像一枚镶嵌在空间裂痕上的诅咒宝石，悬浮在死寂的尘埃中，散发着冰冷、混乱、绝望的气息。

咔哒…

一只染着血污、指甲盖大小的冷玉蟾遗骸碎片，从卫无疾因冲击而痉挛的手掌边缘滑落，掉在深蓝色的冰晶旁，发出了微不可查的轻响。碎片边缘，一抹极其细微、却比碎冰更加深沉的暗金光泽，悄然渗出。

而在这一切的尽头，废墟入口那片新被寂灭波切割开的巨大裂缝顶端。几缕被寒风送来的、带着太湖水腥气的湿冷空气中。那枚被沈昭容视作唯一希望的《青囊注·卷七》，正卡在一道冰棱上，书页在风中哗哗翻动。摊开的页面，恰好定格在那张精密玄奥、却象征着邪异献祭的“凝魄聚星图”上。

图的右侧，那三个暗红如血的小字——“凝魄聚星”，在残存的能量微光和齑粉死雪映照下，带着一种冰冷的嘲弄。

凝魄图残。碎星烬冷。血魂引渡幽冥开。唯余那滴深蓝泪晶，如同九幽深处睁开的魔瞳，静静注视着这片凝冻的残骸。

（卷三第西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