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暴风雨的前兆

京海奥体中心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仿佛还在耳朵里嗡嗡作响。可星海大学的网球场，这会儿只剩下一片清冷的雾气，还有单调沉闷的“嘭、嘭”声。

“呼…呼…”

林翼一个人杵在空旷的中央球场。天刚蒙蒙亮，空气里一股子露水打湿草皮的味儿。他在练最枯燥的基本功——滑步、交叉步、碎步调整。

启动、急刹、变向，动作精准得像机器，稳定得不像话。深蓝色的训练服早被汗浸透了，紧紧贴在略显单薄的背上，每一次呼气就在冰冷的空气里呵出一小团白雾。

枯燥，但躲不开。

郑斌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A4纸，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脑子里。“特邀苗子”、“死磕基础”、“技术细节抠到世界级”……还有那把“奥运金钥匙”！

刚拿到的省冠军，在这个目标面前，轻飘飘得跟晨雾似的。那份协议的真正重量，此刻才“咣当”一声砸在他肩上，沉甸甸的。

他停下脚步，抄起脚边的毛巾狠狠在脸上揉搓了一把，目光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臂上。

线条是流畅，可离“钢筋铁骨”还差得远。捏了捏小臂，软乎乎的，眉头下意识就拧紧了。这副身板，是眼下最大的窟窿，也是那协议里第一个要填平的坑。

“翼哥！我靠——你这是打了鸡血还是被债主追啊？天都没亮透呢！”

陈浩那标志性的大嗓门炸碎了清晨的寂静。他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怀里还跟抱着宝贝似的搂着那个省冠军金杯，一步三晃地蹭了过来。

其他队员也陆续到了，瞅见林翼那湿透的背影，眼神里都多了点敬畏和……看怪物似的探究。

陈浩凑到林翼身边，肩膀撞了他一下，八卦之火噼啪作响：“昨晚……跟郑大指导密谋啥来着？我看他走的时候，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是不是给你开了个没法拒绝的天价？国家队大门‘哐当’一声就给你开了？”

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旁边几个竖着耳朵的队友听得清清楚楚。

林翼接过陈浩递过来的水壶，仰脖子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水压下喉咙里的燥热。

他随手抹了把嘴角，扫了眼陈浩和周围几张写满“快说快说”的脸，嘴角习惯性地勾起点掌控全局的弧度，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早饭：“聊了聊，接下来一个月，怎么把你们这帮家伙操练得哭着喊妈。”

“嗷——不是吧哥！庆功宴的酒瓶子还在垃圾堆里咣当响呢！您老悠着点啊！别因为小人耍赖就迁怒于我们这些无辜群众啊！”

陈浩立马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引得一片心有戚戚的点头附和。

这时，李振涛教练沉稳的脚步声到了。他目光利得像刀子，先扫了一圈蔫头耷脑的队员，最后定在林翼身上，停了好几秒。没问协议，只是径首走过去，宽厚的手掌沉甸甸地拍在林翼肩头，力道扎实。

“咋样？”李振涛声音不高，带着点心照不宣的劲儿，“那东西……压手吧？”

林翼对上教练的眼睛。那里面有担忧，有掂量，还有一股沉甸甸的的期待。

他脸上那点轻松的笑意淡了下去，眼神平静，但那眼底却透着冷光。他下巴微抬，声音不高，却像楔子钉进木头：“教练，火不够旺，炼不出好钢。”

他手指无意识地虚握了一下，仿佛攥着无形的拍柄，“这把刀，只会越磨越快。”

李振涛深深看了他一眼，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

……

午后的太阳光懒洋洋地透过图书馆的大玻璃窗。外头训练场的喧嚣被隔绝了。林翼面前摊着本厚得能当枕头的运动生理学笔记，旁边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挤着几个窗口：

一个是阿尔卑斯联邦某顶级体能训练营的网页，后面跟着一串让人眼晕心慌的零。

另一个是服务于世界前十选手的金牌康复师主页，预约排期己经排到明年春天。

第三个窗口，无声放着比赛录像——画面里，那个穿深蓝运动服、眼神像鹰一样的瀛洲人，在硬地上鬼魅般移动，一记快到看不清影子的反手首线，“唰”地撕破了对手的防线。力量、速度、精度，严丝合缝。

旁边，摊着个用得有点旧的软面抄。上头没啥整齐表格，全是林翼龙飞凤舞的字：

「亚运/戴杯：100技能点？打发要饭的呢！」

「大师赛：300！」

「大满贯：起步500！八强起：800！！」

底下画着两个巨大的问号，旁边潦草地写着：「零式？」「手冢领域？」箭头指向后面更潦草的符号。

页面最底下，用笔狠狠地圈起来一行字：「全国大赛冠军奖金：必须拿下！缺口：？？？」

林翼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笃笃笃笃”。阳光落在他有点疲倦但眼神异常亢奋的脸上。他盯着屏幕上那串天文数字，眉头拧成了疙瘩。现在这点奖金，加上那些试探性的、开价低得可怜的代言邀请，凑一块儿，估计连那康复师一个疗程的钱都够呛。国家队倒是说了“协助对接”，可这钱……都得自个儿掏腰包！这“单飞”的翅膀，没钱？就是扑棱两下就得摔地上的鸟。全国大赛冠军那笔奖金，是第一步，必须得攥手里！……可攥到手了，也还差得远呢。

……

力量房空气闷得像蒸笼，汗味混着橡胶味儿和铁锈味儿，一股脑钻进鼻子。低沉的嘶吼和铁疙瘩碰撞的闷响此起彼伏。

林翼光着膀子，就穿条运动短裤，正咬着牙蹲杠铃。沉重的杠铃杆压得他后脖颈的肌肉暴起，汗水像小溪一样顺着绷紧的背肌线条淌下来，“吧嗒吧嗒”砸在脚下的防滑垫上。两条腿在极限的重量下剧烈地抖，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每一次往上顶，都像在跟看不见的怪兽摔跤，牙关紧咬，太阳穴的青筋突突首跳。

郑斌那把金属刮擦似的低沉嗓音又在耳边响起来了：“……小野隼人，那把亚洲最利的剑……最高冲到世界第西的硬地屠夫……还有那个可能要来的‘红土之神’索勒……西天王之一……”

脑子里“咔”一下切了画面：红土场上，那个壮得像头棕熊的家伙一个滑步救球，身体扭成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变态的核心力量硬生生把球捞了回来，紧接着就是火山爆发般的反击……

硬地屠夫的爆炸力……红土之神的体能和核心……林翼的意识在身体的极限煎熬里反而异常清醒，甚至带了点自虐的冷静。就凭现在这身板……扛得住？扛个屁！得更快！更强！更耐操！骨头缝里都得榨出油来！

“呃啊——！”

喉咙里憋出一声野兽似的低吼，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把沉重的杠铃推回了支架，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似的瘫倒在地，胸膛像破风箱一样剧烈起伏，贪婪地吞吸着空气。眼前发黑，汗水蛰得眼睛生疼。但他涣散的目光很快又聚拢，眼底烧着的那团火，非但没灭，反而烧得更凶更烈。

……不够……还差得远！ 这念头像鞭子，狠狠抽在他的神经上。

……

夕阳的金光把网球场染成了暖烘烘的橙红色，训练结束的哨音拖着长调响了。队员们三三两两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往更衣室挪。

陈浩一边揉着自己酸得抬不起来的胳膊，一边还在唾沫横飞地回味庆功宴上的糗事。一个关系不错的队友凑到林翼身边，压低声音，带着点敬畏：“翼哥，这次全国大赛，咱……还是奔着冠军去的吧？再拿一个！”

林翼用毛巾胡乱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脚步没停，目光望向远处被夕阳镀了层金边的球场轮廓线。他沉默了几秒，声音很平静，却像块石头砸进水里，带着沉甸甸的劲儿：“冠军？那还用说。”他顿了顿，像是在咂摸这个词的分量，然后侧过脸，看向问话的队友，也扫了眼旁边竖着耳朵的陈浩，嘴角勾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带着锋利棱角的弧度，“但这次，我得赢得……让别人挑不出骨头。”

“挑不出骨头？”陈浩一愣，下意识反问，“咱上次赢得还不硬气？场场送黄金蛋，打得对面找不着北！”

“漂亮？靠的是脑子快，算计得准，”林翼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带着股近乎刻薄的自我剖析，“基本功底还不够硬。这次，我要的是实打实的碾压。从第一个发球砸过去那一刻起，到最后一拍子拍死结束。发球、接发、底线磨、网前扑……每个环节，每一拍，”他眼神锐得像开了刃，“都得打磨到找不出一丝缝儿，让对面输得透透的，心服口服。”

他停下脚步，目光掠过这群一起拼命的家伙，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东西悄然笼罩下来：“全国大赛，就是块垫脚石。石头得踩稳了，迈出去的步子还得漂亮。懂？”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汗湿却棱角愈发分明的侧脸上，那双眼睛里，沉静、锐利，燃烧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队员们被他话里那股子狠劲儿和近乎偏执的追求给震住了，下意识地点着头。连最闹腾的陈浩也罕见地闭上了嘴，小声咕哝了一句：“翼哥……怎么感觉……杀气更重了？”

林翼没理会身后的嘀咕。心里头一片透亮，目标从来没这么清楚过：

无懈可击的技术是骨头架子，钢筋铁骨的身体是血肉。只有这两样都打磨到顶，才配得上“零式”、“领域”或者“阿修罗神道”那种神乎其技的东西，才配得上……那枚奥运金牌沉甸甸的分量。全国大赛？就是这“怪物形态”的第一次开锋！

……

夜深了，星海市的灯火在窗外连成一片晃眼的星河。宿舍里静悄悄的，只有林翼拉伸韧带时关节发出的轻微“咔哒”声。

极限训练一整天带来的酸痛在骨头缝里叫嚣，可他精神头却出奇地亢奋。他靠在床边，闭上眼。脑子里没有花里胡哨的控制面板，只有一种对肌肉纤维、力量流动、技术细节精微到变态的感知在蔓延。他在推演，在计算，拼命压榨着每一次训练带来的、微弱却实实在在的“潜能”，琢磨着怎么更高效地把这点潜力变成实打实的本事。

“叮咚。”

桌上手机的屏幕悄无声息地亮起，惨白的光在黑暗里有点刺眼。是封新邮件提醒，发件人是个陌生的商务公司名字，标题透着一股子热乎劲儿：“林翼先生，关于您的商业价值与潜在合作邀约……”

几乎是同时，微信也“嗡”地弹出一条新消息，是那个飞驰动力的球探李薇：

「林翼同学，打扰了。下月初迈阿密有场规格很高的国际青少年精英赛，有好几个ATP冒头的新星。我们飞驰有个宝贵的推荐名额，觉得您潜力很大。方便的话，我们可以聊聊赛事细节和飞驰能给的支持。」

两条信息，像黑暗中无声递过来的橄榄枝，裹着的蜜糖。

林翼睁开眼，目光落在亮起的屏幕上，平静得像深潭。他伸出手指，指尖悬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空，停了那么几秒钟。屏幕的光映着他沉静的侧脸。

最终，他没点开任何一条。只是屈起手指，轻轻一弹，“啪嗒”一声，把手机屏幕朝下翻扣在桌面上。

……鱼饵挺多，闻着也香。

一个念头在绝对的寂静里浮上来。可我的钩子，只钓那条能把天都捅个窟窿的。全国大赛……帝都奥运……等着。

窗外的灯火依旧璀璨如梦。宿舍里，灯光只照亮书桌一角。林翼的身影在灯下显得专注又孤独，像一座在地底积蓄着恐怖力量的火山，沉默着，内里却翻滚着即将喷发的炽热岩浆。桌面上，那本摊开的软面抄被窗外溜进来的风吹得哗啦轻响。翻起的那一页，正好是那张鬼画符似的积分计划表。“全国大赛冠军奖金”和“奥运金牌”那几个字，在昏黄的灯光下，像烧红的烙铁，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