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影噬与血线

浓稠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冰柜低沉的嗡鸣成了唯一的背景音，反而衬得那布帘外的“滴答…滴答…”声更加清晰、瘆人。每一次水珠坠落的轻响，都像敲在林默紧绷的神经上。

他死死捂住嘴，连牙齿都在打颤。黑暗中，他只能凭感觉知道苏芮就贴在门边的墙壁上，像一尊冰冷的石像，气息收敛得近乎于无。检查床上，小雅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令人窒息的恐怖氛围，即使在昏睡中，身体也微微蜷缩，发出不安的呜咽。

是什么？蚀骸？还是…别的？N0ctua信息里提到的“影子里的黑线”所连接的东西？林默的思维混乱而惊恐。他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想看看自己的影子——尽管在这片纯粹的黑暗里，根本不可能有影子存在。

然而，就在他低头的瞬间！

一种冰冷、粘稠、仿佛被无数细小冰针同时刺入皮肤的诡异触感，猛地从他的脚踝处传来！那不是外界的触碰，而是源自…他自身！源自那片本该不存在的“影子”区域！

“唔！”林默闷哼一声，差点叫出声，全靠死死咬住嘴唇才忍住。他惊恐地感觉到，自己脚下那片虚无的黑暗，似乎…活了？变成了一潭冰冷粘稠的“沼泽”！无数细密的、带着微弱吸力的“触须”正从中探出，缠绕上他的脚踝，并顺着小腿向上蔓延！伴随着的，是那股令人心悸的“稀释感”骤然加剧！仿佛身体里的某种“颜料”正在被脚下的黑暗贪婪地吮吸、剥离！

与此同时，布帘外的“滴答”声，节奏变了。

不再是缓慢的坠落，而是变得…急促、粘稠，像一滩浓稠的浆糊在拍打着地面。并且，一种新的声音加入了进来——极其轻微、令人牙酸的“嘶啦…嘶啦…”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湿漉漉的地板上缓慢地、粘腻地拖行。

声音在移动！正朝着布帘的方向！

林默的心脏几乎要炸开！他能感觉到苏芮的身体也瞬间绷紧到了极致，黑暗中传来她手指扣动某个硬物的轻微金属摩擦声。

脚下的“黑暗沼泽”吸力越来越强，“稀释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林默的意识，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摇晃。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的双脚正在融化，被那片冰冷的黑暗同化…

“哥…影子…它在…吃你…” 小雅在昏睡中发出模糊而惊恐的梦呓，仿佛印证着这恐怖的现实！

就在林默感觉自己快要被脚下那片诡异的“影沼”彻底吞没的刹那——

“嗤啦——！”

刺眼的强光毫无征兆地爆发！不是来自台灯，而是苏芮猛地拉开了布帘的一角！同时，她另一只手闪电般掷出一个小东西！

强光来自布帘上方——那里不知何时被苏芮按亮了一个功率极高的、类似工矿灯的强光手电！惨白的光柱如同利剑，瞬间刺破黑暗，精准地射向布帘外声音的来源！

林默被强光刺得下意识闭眼，但就在闭眼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强光下的恐怖景象：

就在离布帘不足两米的前厅地板上，匍匐着一滩…难以名状的东西。它像是由无数粘稠、半透明的暗红色胶质物和破碎内脏碎块强行聚合而成，不断蠕动着、滴落着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粘液（正是那“滴答”声的来源）。它没有固定的形状，在强光照射下，表面剧烈地波动、融化，发出“嘶嘶”的灼烧声和痛苦的、如同无数气泡破裂的嘶鸣。刚才的拖行声，就是它移动时粘液与地板摩擦发出的！而在它那不断蠕动的“身体”中央，隐约可以看到一根扭曲的、散发着微弱黑气的…脊椎骨？！

苏芮掷出的那个小东西，是一个乒乓球大小的银色金属球。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那滩“血胶”的旁边。

“砰！”

一声沉闷的爆响！金属球瞬间炸开，没有火光，却爆发出大片浓密的、散发着刺鼻硫磺和苦杏仁混合气味的灰色烟雾！烟雾迅速扩散，将那滩“血胶”怪物整个笼罩进去！

“吼——！！！”

烟雾中传来一声非人的、混合着痛苦和暴怒的尖厉嘶嚎！那滩“血胶”剧烈地翻滚、膨胀，试图冲出烟雾，但接触到灰色烟雾的部分如同被强酸腐蚀般迅速焦黑、碳化、剥落！

“硫磺苦艾弹…对付这种‘血肉聚合型’的低阶蚀骸，效果还行。”苏芮的声音在强光和烟雾的背景下响起，冷静得可怕。她并没有放松，反而迅速从围裙下抽出一把…造型极其粗犷、完全由厚实金属管焊接而成、枪口足有手腕粗的简陋“霰弹枪”？枪身上还缠着绝缘胶布！

她单手擎着这把与其说是枪不如说是“凶器”的东西，枪口稳稳指向烟雾中翻滚的蚀骸，另一只手则飞快地在林默脚边的地面撒下另一把银灰色粉末！

“滋啦…噼啪…”

熟悉的静电声再次响起！缠绕在林默脚踝和小腿上的那股冰冷粘稠的吸力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了回去！脚下的“影沼”感瞬间消失，那股疯狂的“稀释感”也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加深沉的冰冷。林默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全身。

“影缚反噬…麻烦。”苏芮瞥了林默苍白的脸一眼，眉头紧锁，“你的能力在透支你的‘存在根基’！再用下去，不用蚀骸动手，你自己就先‘溶解’在现实夹缝里了！”

烟雾中的蚀骸挣扎越来越微弱，嘶嚎变成了痛苦的呜咽。强光持续照射和硫磺苦艾弹的双重作用下，它的体积缩小了近一半，表面焦黑碳化，蠕动的速度也变得极其缓慢。

“趁现在！”苏芮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手中那粗犷“霰弹枪”的扳机！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完全不似常规枪械的爆鸣在狭小的空间内炸响！巨大的后坐力让苏芮都忍不住后退了半步，肩膀狠狠撞在门框上！枪口喷出的不是弹丸，而是一团炽热的、橘红色的、混杂着金属碎屑和不明晶体的狂暴火焰！

这团火焰如同愤怒的火龙，狠狠撞进灰雾中那滩挣扎的蚀骸残躯！

“噗嗤——！”

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烧熔了大量油脂和塑料的闷响。橘红色的火焰瞬间将那滩残骸吞没、点燃！浓烈的、混合着烤肉焦糊和化学焚烧的恶臭瞬间盖过了硫磺苦艾味，扑面而来！

蚀骸连最后的嘶鸣都发不出了，在火焰中剧烈抽搐、收缩，最终化为一小堆剧烈燃烧、不断滴落着黑色油状物的焦炭。

苏芮放下还在冒着青烟的“凶器”，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显然被那恶臭和硝烟呛得不轻。她快步上前，不顾高温，用一个特制的金属夹子飞快地将那堆燃烧的残骸扫进一个厚实的、带有密封盖的金属桶里，盖紧盖子。桶内传来沉闷的燃烧声和滋滋声。

危机…似乎解除了？

林默靠着墙，惊魂未定地看着苏芮这一系列行云流水又暴力十足的操作，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这哪里是诊所？这分明是个军火库！这位苏芮医生…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刚想开口，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依旧是【N0ctua】。这次的信息带着一丝戏谑：

【N0ctua：苏姐的‘焚化炉’还是那么带劲。小子，感觉如何？影子的‘小点心’味道不错吧？账单第一部分：你欠苏姐一发硫磺苦艾弹（市价3000信用点），一次‘焚化炉’燃料费（500点），外加场地清理和精神损失费（算你便宜点，打包1000点）。哦，还有我的信息费和紧急导航费，友情价，算你5000点。总计：9500点。支持现金、稀有灵能材料，或者…有价值的情报抵债。】

9500点？！林默眼前一黑。他一个穷学生，连950块都拿不出来！

“那个…N0ctua说…账单…”林默看着苏芮疲惫但依旧锐利的眼神，艰难地开口。

“我知道。”苏芮打断他，一边用湿布擦拭着那把还在发烫的“焚化炉”，一边指了指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摄像头，“他‘看’着呢。账先记着。”她顿了顿，看向林默的眼神带着审视，“比起这个，你更该担心你自己。你刚才被‘影缚’反噬，不是意外。是你使用那能力后的必然代价。你越动用那‘冻结’的力量，你自身的‘存在’就越稀薄，影子里的‘空洞’就越容易被灵质界的‘垃圾’钻进来寄生！首到…你彻底消失。”

林默如坠冰窟。使用能力的代价…是自我湮灭？

就在这时，诊所那扇厚重的铁皮门方向，突然传来几声沉重、规律、带着金属质感的敲门声！

咚！咚！咚！

不是布帘外，是诊所的入口大门！

林默和苏芮的脸色同时一变！刚解决完蚀骸，又是谁？

敲门声停顿了一下，然后一个经过电子处理的、冰冷而熟悉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进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第七研究所，城市清洁部门。例行安全巡查。开门。”

是清洁工！是陈岩？！他们找上门来了！是因为追踪器失效？还是因为刚才清除蚀骸和焚烧产生的能量波动被探测到了？

林默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苏芮这里…也不安全了！

苏芮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冰冷，她迅速将“焚化炉”藏到一堆杂物后面，又飞快地将那个装着蚀骸残骸还在闷烧的金属桶踢到角落阴影里。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对林默说：“带小雅躲到后面储藏室！锁好门！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快！”

她指了指布帘后面更深处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林默不敢怠慢，强撑着发软的身体，冲到床边，一把抱起还在昏睡的小雅。小雅似乎被惊动，眉头紧锁，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

门外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更加急促，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开门！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苏芮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混合着疲惫、警惕和一丝市侩小市民般惶恐的表情。她一边大声应着：“来了来了！谁啊？大半夜的…”一边快步走向前厅大门，同时不忘回头狠狠瞪了林默一眼，示意他快躲起来。

林默抱着小雅，跌跌撞撞地冲进那扇小门。里面是一个更加狭小、堆满各种药品和医疗耗材箱子的储藏室。他反手锁上那扇薄薄的木门，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将小雅紧紧护在怀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能听到前厅传来开门插销被拉开的“咔哒”声，以及苏芮刻意提高的、带着点抱怨的声音：“…哎哟，是公家的人啊？这么晚了什么事啊？我这小诊所可经不起查呀…”

接着，是陈岩那冰冷的电子音，听不出情绪：“我们侦测到附近区域有异常能量波动和不明生物信号。需要进入检查。请配合。”

“异常？没有啊！刚才…刚才就是冰柜老化了，压缩机声音大，还跳闸了，吓我一跳！我这就开灯…”苏芮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和解释。

储藏室的门板很薄。林默能清晰地听到沉重的作战靴踏进诊所地板的脚步声，不止一个！至少有三人！他们在前厅走动、检查。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死死捂住小雅的耳朵，生怕她发出一点声音。

突然，一个清洁工队员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疑惑：“队长，地上…这是什么？”

林默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是刚才蚀骸滴落的粘液残留？还是焚烧桶渗出的痕迹？！

苏芮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点不好意思的讪笑：“啊！那个啊！刚才…刚才隔壁餐馆的小工来送外卖，不小心打翻了番茄酱！黏糊糊的，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呢！你看这脏的…”

番茄酱？林默嘴角抽搐了一下。亏她想得出来！

短暂的沉默。林默能想象到陈岩冰冷的目光在苏芮脸上和地上的“番茄酱”之间扫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林默怀中的小雅，似乎因为姿势不舒服，在昏睡中无意识地动了一下，胳膊肘轻轻撞到了旁边一个堆叠起来的空纸箱。

“哗啦…”

一声轻微的、但在死寂中异常清晰的纸箱摩擦声，从储藏室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