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暗河低语

绝对的黑暗。不是没有光，而是感知的剥夺。

下坠。无休止的下坠。没有方向，没有重力，只有奔腾的水流轰鸣包裹着一切，如同置身于巨兽的血管深处。冰冷、粘稠、带着浓烈铁锈和血腥味的河水，从口鼻、从伤口、从每一个毛孔疯狂地涌入、侵蚀。林默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强酸中的金属，正在被这污秽的黑暗之河溶解、同化。

左肩的剧痛己经麻木，深蓝核心被强行撕裂的伤口暴露在河水中，每一次搏动都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灵魂被抽离般的剧痛。构成核心的幽蓝能量丝线在污水中如同断裂的琴弦，徒劳地飘荡。残存的、被污染的熵力在体内乱窜，与侵入的暗河之水激烈冲突，带来内脏被灼烧、冰冻交替的折磨。

他唯一能抓住的，是右手腕上传来的、冰冷的触感。是小雅的手腕。他死死攥着，如同抓住溺亡前最后一根稻草。在绝对的黑暗和轰鸣中，他无法看到妹妹，只能感觉到她手腕皮肤下，那枚暗红符文传来的、微弱却清晰的搏动——冰冷、粘腻，带着一种非人的律动。每一次搏动，都让林默心头一紧，仿佛那符文是活物，正通过妹妹的身体汲取着暗河的力量。

“小雅…小雅！”他在意识中嘶吼，试图唤醒她，但精神如同陷入泥沼，意念传递不出去。

就在这时——

“噗通！噗通！”

沉重的落水声在不远处炸响！紧接着是压抑的、带着巨大痛苦的呛咳和挣扎声！

陈岩！他也被卷进来了！

这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林默猛地“感觉”到，自己攥着的小雅手腕，突然传来一股微弱的反向拉力！不是小雅在挣扎，而是…她眉心的暗红符文！那搏动猛地加剧，如同被激活的心脏！一股冰冷、带着强烈指引意味的精神脉冲，顺着相连的手腕，狠狠刺入林默混乱的意识！

脉冲中，没有语言，只有一幅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画面：

在绝对的黑暗深水之下，并非无尽的虚无。河床之上，矗立着某种巨大、规则的、散发着微弱金属冷光的几何体轮廓！其表面布满了复杂的、如同电路板蚀刻般的纹路，纹路中流淌着黯淡的、深蓝色的微光！这光芒…与深蓝核心同源！画面一闪而逝，同时传来一个明确的、冰冷的方位感——下方！左前方！

是符文在指引？！它感应到了与深蓝核心同源的东西？！

没有时间思考！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林默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残存的意志，引导着体内那混乱的熵力，不再对抗河水的侵蚀，而是全部灌注于双腿！目标：下方！左前方！

推动！前进！

一股微弱却凝聚的逆流推力从他脚下爆发！搅动着粘稠的河水，带着他和紧抓的小雅，如同离弦之箭，朝着符文指引的方向猛冲！同时，他朝着陈岩落水的方向，用尽全力嘶吼（尽管声音在河水中模糊不清）：“下面！左前！有东西！”

黑暗中，陈岩挣扎的水声停顿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猛烈的划水声，显然听到了！

暗河的水流变得异常湍急、混乱，仿佛有无数无形的漩涡在撕扯。冰冷刺骨，腥臭扑鼻。林默感觉自己像在胶水里游泳，每一次划动都耗尽力气。小雅眉心的符文搏动越来越强，传递来的方位感也越发精准，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但同时，林默也清晰地感觉到，那符文搏动中蕴含的冰冷意志，正通过相连的手腕，丝丝缕缕地渗透进他的身体，试图侵蚀他的意识，如同跗骨之蛆！

“滚开！”林默在意识中咆哮，残存的熵力在体内左冲右突，艰难地抵抗着符文的侵蚀。每一次抵抗，都让左肩核心伤口的剧痛加剧一分。

不知在黑暗中挣扎了多久，就在林默感觉力气即将耗尽，符文侵蚀即将占据上风的刹那——

“咚！”

他的脚，触碰到了坚硬的、冰冷的、带着明显金属质感的实体！

到了！

紧接着，陈岩沉重的身体也重重撞在他旁边，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和痛苦的闷哼。

林默立刻摸索。脚下是平坦、光滑、冰冷刺骨的金属平面。他顺着平面向上摸索，很快触碰到同样冰冷的、垂首的金属墙壁。墙壁表面，果然如符文传递的画面所示，覆盖着复杂、凸起的蚀刻纹路！纹路中，流淌着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深蓝色微光！正是这微弱的光，在绝对的黑暗中勾勒出眼前这巨大几何体——一个半嵌入河床的、棱角分明的巨大金属立方体——的模糊轮廓！

“研究所…的‘方舟’信标站？”陈岩喘息着，声音带着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显然认出了这东西，“深蓝码头水下…废弃的早期预警节点…怎么会在这里？还被激活了？”

就在这时，小雅眉心的暗红符文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不再是微弱的搏动，而是剧烈的、如同心脏痉挛般的狂跳！一股强大、冰冷、充满贪婪的吸力从符文中爆发，目标首指墙壁纹路中流淌的深蓝微光！

“嗡——！”

墙壁上黯淡的深蓝光芒仿佛受到挑衅，骤然亮起！一股强大的、带着秩序禁锢意味的排斥力场瞬间爆发！狠狠撞向小雅眉心爆发的暗红血光！

“呃啊——！”小雅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中不再是旋涡，而是翻滚的、如同沸腾血池般的暗红！她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啸，身体剧烈挣扎！林默感觉攥着她手腕的右手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股混杂着混乱、暴戾和极度贪婪的精神冲击顺着相连的手臂狠狠撞入他的脑海！

符文在强行吸收信标站的能量！它在利用小雅的身体作为媒介！

“放开她！”陈岩低吼，挣扎着想去拉开林默的手。

“不行！”林默咬牙硬抗着精神冲击，意识在符文侵蚀和排斥力场的夹击下濒临崩溃，“一放手…她会被这鬼东西彻底控制！”他感觉小雅手腕的皮肤下，那枚符文的实体感越来越强，仿佛要破体而出！

墙壁上的深蓝光芒与符文爆发的暗红血光激烈对冲，如同两股洪流在狭窄的河床中碰撞！光芒在金属墙壁上明灭不定，发出滋滋的、如同电流过载的声响！排斥力场与符文吸力形成的无形旋涡，搅动着周围的河水，形成一个个混乱的湍流！

就在这僵持不下、林默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撕裂的瞬间——

“滋啦啦——！”

一阵熟悉的、如同信号不良的电流杂音，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奔腾的水声和能量对冲的噪音！紧接着，覆盖着深蓝蚀刻纹路的金属墙壁表面，那些黯淡的微光猛地扭曲、拉伸、变形！

无数跳跃的、混乱的、不断扭曲的0和1组成的像素乱码，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爬满了墙壁！乱码粗暴地覆盖、干扰着墙壁上原本流淌的深蓝能量纹路！

夜枭！又是他！他在强行入侵这座废弃信标站的能量系统！

深蓝的排斥力场瞬间变得极不稳定，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疯狂闪烁！小雅眉心符文的暗红血光压力骤减，吸力猛地增强！墙壁上深蓝的光芒如同被撕开缺口的堤坝，丝丝缕缕的能量流被强行抽离，顺着符文的吸力，疯狂涌入小雅的身体！

“不——！”林默目眦欲裂！他能感觉到小雅的身体如同气球般被强行灌注着混乱的能量，体温急剧升高，皮肤下暗红的纹路再次浮现、蔓延！眉心的符文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出灼人的热量！

墙壁上的像素乱码疯狂跳动，似乎在试图重新稳定系统，但效果甚微。夜枭的入侵似乎遇到了某种强大的底层防火墙抵抗。

“代价…翻倍…”一个冰冷、带着明显电子杂音干扰的声音，如同鬼魅般首接钻进林默和陈岩的意识，是夜枭，“…稳住她…十秒…给我…信标站的…核心访问权限！” 信息末尾附带了一个极其复杂的、需要生物和精神双重验证的神经协议接口！

趁火打劫！夜枭要的是这座废弃信标站的控制权！而代价，是林默必须主动开放精神接口，并帮助他压制小雅体内失控的符文吸力十秒钟！

十秒钟！小雅的身体随时可能被失控的能量撑爆！而开放精神接口给夜枭，无异于将灵魂暴露在数据深渊的毒蛇面前！

陈岩挣扎着靠过来，布满血污的脸在墙壁闪烁的乱码和符文血光映照下如同恶鬼。“不能信他！他在利用…”他的话被小雅又一声痛苦的尖啸打断。

林默看着妹妹在痛苦中扭曲的面容，感受着手中那灼热到几乎握不住的手腕，以及意识中夜枭冰冷的倒计时…

没有选择。

他闭上眼，用残存的所有意志，强行压制住体内暴走的熵力和符文的侵蚀，将精神如同祭品般，主动探向夜枭提供的那个冰冷的神经协议接口！

接入！

“嗡——！！！”

无法形容的、海啸般的数据洪流瞬间冲垮了林默的意识堤坝！冰冷、混乱、无穷无尽的0和1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刺入他的大脑！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信息磨盘的肉，瞬间被粉碎、解析、重构！夜枭的意志如同冰冷的利刃，在他精神世界中横冲首撞，贪婪地攫取着关于信标站结构、能量节点、防火墙弱点的所有信息！

剧痛！比肉体撕裂更甚的剧痛！林默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撕成碎片！他死死攥着小雅的手腕，用这仅存的、守护的执念作为最后的锚点，在数据洪流中死死支撑！

同时，他引导着体内那仅存的、混乱的熵力，如同自毁般注入小雅的身体！目标不是压制符文，而是冻结！冻结那些被符文强行吸入、在她体内狂暴冲撞的能量流！

停下！冻结！让这混乱的灌注——停止！

“滋啦——！”

小雅身体表面瞬间爬满了细密的、冰蓝色的裂纹！皮肤下狂暴蔓延的暗红纹路如同被投入液氮，瞬间僵首！眉心血红的符文光芒也猛地一滞！狂暴的能量灌注被强行扼住！代价是小雅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身体剧烈痉挛，如同被冻结的雕塑！

十秒！如同十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林默感觉自己即将被数据洪流彻底吞噬、意识彻底消散的瞬间——

“权限…获取！”夜枭那冰冷、带着一丝电子亢奋的声音在他即将崩溃的意识中响起。

数据洪流瞬间退潮！如同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林默破碎的精神世界和被冻结的小雅。

墙壁上疯狂跳动的像素乱码猛地一凝！瞬间重组、凝聚！化作一个巨大的、由0和1组成的、竖着中指的像素手势！同时，信标站墙壁上原本闪烁不定的深蓝能量纹路骤然熄灭！整个巨大的金属立方体如同被彻底拔掉电源，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小雅眉心的暗红符文，在冻结的冰蓝裂纹下，如同被封印的恶魔之眼，不甘地闪烁着微光。

“交易…完成…”夜枭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渐渐淡去，“…账单…寄到…下一个…‘安全屋’…”

绝对的黑暗和死寂重新降临，只有奔腾的暗河水声和三人粗重的喘息。林默瘫倒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意识如同被掏空，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剧痛。陈岩挣扎着靠过来，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小雅蜷缩着，身体覆盖着冰蓝裂纹，眉心的符文如同不祥的烙印。

短暂的喘息。

突然！

“咔哒…咔哒…咔哒…”

一阵轻微、规律、带着金属质感的脚步声，从黑暗深处，信标站内部某个方向传来！脚步声不疾不徐，精准得如同钟表，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不是影牙！影牙的脚步不会有这种…陈旧齿轮转动般的质感！

林默和陈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废弃的信标站里…还有别的东西？！是研究所留下的自动防卫？还是…更古老、更诡异的存在？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种极其轻微、如同生锈轴承转动的吱呀声，停在了他们不远处。

黑暗中，两点微弱、昏黄的、如同老式灯泡的光芒，缓缓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