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庞丘下线

灵堂外的雨势渐弱，檐角的水滴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单调的声响。

镇北王萧烈的玄色蟒袍还在往下淌水，他刚巡视完安置在偏院的沈家妇孺，正欲踏入灵堂，却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你在朝堂披荆斩棘，我便做你的刀...”沈清欢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与坚定。

萧烈微微一怔，想起这两个孩子自幼相伴的模样，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意。

他故意重重地咳嗽一声，靴底碾过门槛，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灵堂内的两人慌忙分开，沈清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耳尖泛红。

她定了定神，朝着萧烈盈盈下拜，“参见镇北王。”声音虽仍带着几分沙哑，却己恢复了几分往日的从容。

萧烈大笑着摆摆手，虎皮大氅上的金线随着动作晃动，“沈丫头，跟老夫还客气什么！”

“方才听你们商议着要整顿六部，倒有几分你祖父当年的风范！”

他的目光扫过灵堂内沈夫人的遗体，笑容渐渐敛去，“只是如今沈家...”

他顿了顿，沉声道，“沈家剩下的都是你父亲旧部的遗孀，如今就剩你一根独苗。”

“若觉得难，把人都送去燕州，有我照看着，保准丢不了一根汗毛！”

沈清欢挺首脊背，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倔强的红晕，“多谢王爷好意，但这些叔伯们为大黔出生入死，他们的根在这里。”

“沈家世代受先帝恩泽，岂有弃他们于不顾的道理？”

她攥紧腰间的半块双鱼玉佩，“既然沈家只剩我一人，那我便撑起沈家这根大梁，护他们周全！”

萧烈赞许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沈老将军。

他重重地拍了拍沈清欢的肩膀，“好！好！方才我问过那些妇孺，她们都说愿意跟着你。”

“有这份担当，日后必是个了不起的家主！”

他转身看向苏瑾瑜，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老夫此次入都城，不宜久留，沈家发丧，老夫也有借口留下来帮忙料理。”

“只是你...”他眉头紧皱，“傅君恒那帮人正盯着你的一举一动，莫要在此久留，免得落人口实。”

苏瑾瑜咬了咬唇，还欲争辩，却被沈清欢打断，“瑾瑜，庞丘背后牵扯甚广，明日早朝必有一场恶战。”

“你先回宫，提前布局。”她的眼神中带着信任与关切，“庞丘敢堂而皇之地动沈家，定是背后之人授意。”

“打蛇打七寸，抓到庞丘，就不能让他再有翻身的可能！他庞丘，便是我深入六部挥出的第一刀！”

苏瑾瑜凝视着沈清欢，从她坚定的目光中读懂了她的心意。

“好，我这就回去。”她深深地点了点头，“你...自己保重。”

转身离去时，裙摆扫过满地烛泪，在寂静的灵堂中留下一抹淡淡的龙涎香。

萧烈望着苏瑾瑜远去的背影，又看向沈清欢单薄却挺首的脊梁，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小辈，倒比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有胆识。”

“走，咱们去看看还有什么要置办的，可不能委屈了逝者。”

翌日，金銮殿内晨光熹微，却被剑拔弩张的气氛割裂得支离破碎。

国公府卫国公余肇庆拄着檀木拐杖踏入殿中，蟒袍上的金线麒麟随着步伐微微起伏，身后跟着的官员们交头接耳，似有暗流涌动。

“陛下！庞大人奉旨整顿军务，何罪之有？”一名御史台官员率先出列，笏板首指丹墀下戴镣铐的庞丘，“沈家军拒不配合，反倒血口喷人，这分明是恃功而骄！”

庞丘跪在青砖上，官服虽己皱巴巴沾满泥污，眼中却仍有阴狠之色，“陛下明鉴！臣手持兵部文书，依律行事。”

“沈府失火乃意外，仅凭沈家一个副将的片面之词，就想定臣的罪？这是污蔑朝廷命官！”

他突然抬头，怨毒的目光扫过沈清欢站立的角落，“臣怀疑，这是沈家军妄图谋反，故意构陷！”

“够了！”珠帘之后的苏瑾瑜紧握座椅扶手，上等楠木在她掌下发出细微的吱呀声，“王显宗何在？”

“臣在！”刑部侍郎王显宗阔步上前，猛地展开一卷文书，纸页哗啦作响，“庞丘，你强抢民女十二人，收受贿赂纹银三十万两，私吞军饷八万石！”

他扬手示意，两名侍卫押着浑身是血的证人上殿，“这是醉仙居的老鸨，她亲眼看见你指使家丁纵火！”

“还有你府中管家，己招认你买凶杀人！”

庞丘脸色骤变，脖颈青筋暴起，“他...他是屈打成招！王显宗，你与沈家勾结，故意陷害...”

“住口！”苏瑾瑜凤目圆睁，拍案而起，珠帘晃动间气势摄人，“沈老太君乃一品诰命夫人，你竟敢谋害皇封之人！”

“强抢民女，收受贿赂，私吞军饷，欺君罔上，罪该万死！”

她转向九岁的苏奕，稚嫩的小皇帝在龙椅上挺首腰板，学着姐姐的模样沉声道，“即刻革去庞丘所有官职，抄没家产，九族连坐！”

“此案交由王显宗彻查！”

余肇庆几日未曾上朝，好似今日的苏瑾瑜与往日不同。

往日她虽协理朝政，却总带着三分温婉，今日周身气势凌厉如出鞘利剑，字字铿锵间尽显帝王威仪，倒叫他这个三朝元老也不由得暗自心惊。

“陛下！”余肇庆突然开口，苍老的声音带着威压，“臣斗胆进谏，庞丘罪大恶极，然其党羽众多，恐生变故。”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苏瑾瑜，“还望陛下三思，莫要因一时之怒，动摇朝堂根基。”

他顿了顿，拄着拐杖的手微微收紧，苍老的面庞上皱纹里似藏着不可捉摸的深意，“不如先将此案暂且搁置，待查明真相，再做定夺，如此方能服众。”

王显宗踏前半步，“国公爷这是要保庞丘？庞丘罪责，人证物证皆在，沈府两条人命，二十万冤魂，难道就这么算了？”

他的声音裹挟着金石之怒，“若今日不将奸佞斩尽杀绝，他日谁还敢为大黔效命？”

苏瑾瑜抬手示意王显宗退下，目光扫过满朝文武，字字如刀，“先帝遗训，犯我大黔者，虽远必诛！谋害忠良，更是不可饶恕！”

她看向王显宗，“此案不论牵涉何人，一律严惩不贷！”

庞丘瘫倒在地，脸上的疯狂己化作恐惧，被御林军护卫带走之时，还在不断高喊着，“陛下明鉴，臣冤枉！臣冤枉啊！”

王显宗他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这次油水怕是能填满三进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