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母亲身死

“母亲！”沈清欢踉跄着扑到沈夫人身侧。

妇人的华服己成焦炭，露出的皮肤泛着可怖的灼痕，唯有怀中沈家祖传的兵符匣子还残留着体温。

沈夫人睫毛轻颤，浑浊的瞳孔里映出沈清欢模糊的面容，干裂的嘴唇翕动，“阿欢...你活着...”

沈清欢颤抖着握住母亲枯槁的手，指腹触到掌心深深的月牙形伤口。

那是儿时自己练剑不稳，母亲为挡剑锋留下的旧疤。

此刻这道疤痕上又覆了新伤，血珠混着雨水滴落在她手背，烫得她喉头发紧。

“是女儿不孝！”沈清欢声音嘶哑，将母亲染血的鬓发别到耳后，却摸到满手湿冷。

沈夫人的目光越过她，望向远处沈老夫人化作焦炭的身影，浑浊的泪水混着血污滑落，“你祖母...抱着牌位...到最后都没松手...”

沈清欢猛地将母亲搂进怀里，玄甲硌得她肋骨生疼，却比不过心口撕裂般的痛。

“母亲坚持住！”沈清欢扯开披风裹住母亲，喉间泛起腥甜，“女儿这就带你去找最好的大夫！”

沈夫人攥着沈清欢的衣领，将兵符匣子往她怀中按了按，气若游丝，“护好...沈家...”

沈夫人还想说什么，喉间却溢出汩汩鲜血，洇湿了沈清欢胸前的衣襟。

她的眼神渐渐涣散，最后的力气都用来将沈家祖传的兵符匣子往女儿怀中推了推，喉间发出破碎的呢喃。

沈清欢只觉怀中的身躯却突然轻了一瞬，沈夫人的手无力垂落，染血的兵符匣子滚落在地，被暴雨冲得叮当作响。

她慌乱地去探母亲鼻息，指尖触到的呼吸却如风中残烛般微弱。

她脑海之中映出幼时母亲教她描红，握着她的手写下“平安”二字的温度，泪水顿时决堤，模糊了眼前母亲染血的容颜。

六岁的沈清欢举着断成两截的木剑，在演武场边哭得抽抽搭搭。

母亲提着月白色裙摆小跑过来，蹲下身用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擦去她脸上的泥巴。

指尖沾着的胭脂在沈清欢额角印出一抹红：我们阿欢摔疼了吗？

当晚她就吃到了母亲亲手做的糖渍青梅，母亲抱着她，一边用银签子剔去果核，一边哼着江南小调。

温柔又慈祥地目光看向怀中的她，脸上的笑意从未消失：阿欢以后想做什么，母亲都陪着。

十五岁生辰那日，她在书房练了整夜的字，却总写不好“忠”字的最后一竖。

母亲端着银耳羹进来时，她没有责备自己熬夜，只是解开披风将人裹住，伸手握住她的手：母亲教你。

笔尖在宣纸上游走，鬓角的珍珠流苏垂下来，母亲轻声说着：这一竖要稳，就像做人的脊梁。

上朝请命的前夜，她收拾着行囊，忽然发现包袱最底层压着枚白玉珏。

母亲倚在门框上，发髻松散地挽着，手里攥着还未绣完的护腕：你小时候摔碎过一块玉佩，我让人将剩下的料子磨成了珏。

走上前将玉珏塞进沈清欢掌心，冰凉的玉石残留着被母亲焐热的体温：带着它，就当母亲在你身边。

母亲的指尖抚过她锁子甲上的暗纹，极力掩饰眼中的，声音发颤：若是累了，就回来，沈家的大门永远为你开着。

惊雷炸响，将沈清欢的思绪拉回，哭嚎混着雨声撕裂夜空。

她死死抱着逐渐冰冷的躯体，任由雨水冲刷母亲脸上的血污，却怎么也冲不掉那道凝固的泪痕。

燕七等人跪倒在地，铁甲叩击青砖的声音淹没在暴雨里，唯有沈清欢颤抖的抽噎，一声声撞在残垣断壁上。

沈清欢的哭嚎渐渐化作压抑的抽气，她缓缓放下母亲逐渐僵硬的身躯，颤抖着伸手合上那双再也无法凝视她的眼睛。

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泪痕，却冲不散眼底翻涌的滔天恨意。

“陆骁！”沈清欢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沙哑得近乎破碎，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冰冷，“是谁干的？”

陆骁单膝跪地，雨水顺着他凌乱的发丝不断滴落，混着脸上未干的泪痕，“回禀家主，是兵部尚书庞丘！”

“白日里他以整顿军务为由，妄图拆分沈家军，被末将拒绝后，便在今夜...”

他的声音哽咽，拳头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

沈清欢缓缓起身，玄甲上的铁链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眼神冰冷如霜，扫视着眼前的残垣断壁和神色悲戚的众人，深吸一口气，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声音虽带着颤抖，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都起来！沈家还没倒下！”

她看向陆骁，一字一顿道，“你即刻带沈家军，护送受伤的妇孺前往将军府，务必安置妥当！”

又转头吩咐林砚秋，“去寻最好的棺椁，让祖母和母亲...能体面些。”

“程铁山！”沈清欢唤来人群之后的粮草官，“带人在废墟中仔细搜寻，但凡能用之物，尽数收纳！沈家的根基，不能就此断了！”

最后，她目光如刀，落在燕七身上，“你率三百精锐，即刻包围庞丘府邸，记住，我要活的！”

她顿了顿，眼中杀意翻涌，“若有人敢阻拦，杀无赦！”

“是！”几人领命而去，三百精锐的马蹄声在暴雨中渐行渐远。

萧一看着沈清欢强撑着维持秩序的模样，心中满是担忧。

她深知沈清欢此刻的隐忍下藏着怎样的怒火，生怕她冲动之下动用私刑，坏了大局。

“沈将军！”萧一疾步上前，“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立刻禀报长公主！请借我一匹快马！”

沈清欢微微颔首，看向身边斥候，嗓音低沉，“给她马！”

萧一翻身上马，迎着暴雨疾驰而去。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向着紫宸都城的方向狂奔。

萧一浑身湿透地冲了进慈宁宫，发丝紧贴在脸上，胸口剧烈起伏着，“长公主！沈府...沈府被庞丘付之一炬！沈老太君...沈夫人她...”

她哽咽着，将今夜发生的惨剧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苏瑾瑜猛地站起身，凤目圆睁，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滔天怒意，“庞丘！他竟敢！”

镇北王萧烈的手死死攥住扶手，指节发白，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怒吼，“反了他了！”

皇太后萧宁脸色苍白，颤抖着扶住身侧的立柱，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沈老太君一生忠良，沈家满门为大黔鞠躬尽瘁，怎能落得如此下场...”

苏瑾瑜她转身看向萧宁，声音冷硬如铁，“母后，儿臣恳请您下道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