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被丢弃的夜灯

夏夜，窗外陷入一片寂静，只有零星的星光在夜空里喘息。

屋内，空调在兢兢业业地送出26℃的冷气，发出低微的嗡鸣，努力抵抗着窗缝里渗入的、裹挟潮气的暑热。

浴室门滑开，蒸腾的热气和清甜的姜饼沐浴露香气一同涌出。沈疏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发梢还滴着水珠，在浅色画着小狗的棉质睡衣肩头洇开深色的痕迹。他揉了揉眼睛，视线习惯性地在光线不足的客厅里搜寻了片刻——轻微的夜盲让他在离开浴室光源后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目光最终定格在书房透出的暖黄光晕下。

顾言朗正深陷在书桌前的椅子里，眉头微锁，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得又快又急，屏幕荧光映着他略显疲惫但依旧专注的脸庞。论文文档密密麻麻的字块几乎占满了整个屏幕。

沈疏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带着一身的暖意。他没有出声，只是自然地绕过书桌，在顾言朗略带惊讶的注视下，首接侧身坐进了顾言朗的怀里，陷进对方温热的体温里，手臂松松地环住顾言朗的脖颈。

“还要熬多久？”沈疏的声音带着洗漱后的微哑，凑得很近，温热的呼吸拂过顾言朗的耳廓，带着清新的薄荷牙膏味，“今天必须写完吗？”说着他在顾言朗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

顾言朗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下颌轻轻蹭了蹭沈疏还带着水汽的额角，点了点头。“嗯，就剩个尾巴了，熬也得熬完。”他抬手，很自然地拿起放在桌角的吹风机，插上电源。家里的很多角落都放了吹风机，就是因为沈疏这个不爱吹头发的小孩，这样方便无论在哪个位置，顾言朗都可以帮他吹头发。

低沉的嗡鸣声立刻在安静的室内响起，盖过了空调的运作声。顾言朗修长的手指熟练地穿过沈疏柔软的发丝，热风温柔地拂过，指尖偶尔轻按头皮，带来舒适的松弛感。另一只手则安抚性地、有节奏地轻拍着沈疏的后背，动作带着哄劝的意味。

“头发吹干就先去睡，嗯？别等我。”顾言朗的声音在吹风机的噪音里显得低沉而柔和，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心，“你明天不是还要早起赶行程？”

沈疏舒服得眯起眼，像只被顺了毛的萨摩耶，哼哼唧唧地应了一声，脸颊贴着顾言朗颈侧的皮肤，汲取着令人安心的气息。吹风机的暖风和顾言朗掌心的温度让他本就酝酿的睡意更加汹涌。

头发吹到七八分干，顾言朗关了吹风机，熟悉的嗡鸣声戛然而止，室内瞬间显得更加安静。他拍了拍沈疏的背，温声道：“好了，去睡吧。”

沈疏这才不情不愿地从顾言朗温暖的怀抱里起身，揉了揉眼睛，脚步有点虚浮地走向卧室。顾言朗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也站起身跟了过去。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壁灯，光线朦胧。顾言朗走到床边，俯身替沈疏拉开薄被，看着他像只归巢的小动物般迅速钻进去，裹紧了自己。顾言朗又特意打开了床头那盏暖黄色的小夜灯，柔和的光线刚好能驱散沈疏夜盲带来的恐惧，又不会刺眼。“灯给你开着，安心睡。”他低声说，替沈疏掖了掖被角。

沈疏模糊地“嗯”了一声，眼皮己经沉重地合上。

顾言朗回到书房，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推了一下眼镜继续埋头写论文。

凌晨两点，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想去看看沈疏睡熟了没有。

推开卧室门，室内一片静谧，只有空调送风的细微声响和床上人平稳绵长的呼吸。然而，眼前的情景让顾言朗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那盏特意为他打开的小夜灯，不知何时被沈疏嫌弃地“丢”到了床尾角落，可怜兮兮地亮着微弱的光。而沈疏整个人，像要嵌进床垫里一般，深深陷在顾言朗平时睡觉的那一侧位置里。他侧着身，脸颊完全埋进了顾言朗的枕头，鼻尖几乎要埋进柔软的织物中，睡得极其沉酣安稳，仿佛那枕头才是他安眠的终极归宿。暖黄的光晕只朦胧地勾勒出他蜷缩的轮廓和散在枕上的黑发。

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包裹了顾言朗的疲惫。他无声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床尾那盏孤零零亮着的小夜灯，轻轻按下了快门。昏黄的光线让照片自带一种静谧而私密的氛围。

他退出拍照界面，熟练地切到自己那个无人知晓的私人社交小号，手指轻点，将这张照片发了出去，配文只有短短一句，却浸满了无需言说的亲昵：

今天我能公开吗？：他埋在我的枕头里睡的很好，小夜灯就这样被他丢在了床尾。

发送成功后，他收起手机，再次走到床边。沈疏似乎睡得更沉了，姿势都没变。顾言朗弯下腰，极其轻柔地替沈疏掖了掖被踢开一角的薄被，指尖拂过他温热的后颈。

就在这时，沈疏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眼睛没睁开，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像梦呓般含糊不清：“……写完了？……准备睡了吗？”

顾言朗的心软成一团，俯身在他耳边用气声回应：“嗯，洗个澡就回来睡。”

“……哦……”沈疏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意识显然还在沉沉的睡梦里浮沉，但得到了承诺，便又毫无防备地更深地埋进枕头里，呼吸很快重新变得悠长平稳。

顾言朗无声地笑了笑，准备起身去浴室。然而，临睡前属于爱豆的职业警觉性似乎还在沈疏的潜意识里残留了一线。就在顾言朗出门之后，沈疏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闭着眼，手却摸索着从枕头下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凭着肌肉记忆按亮了屏幕。

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只勉强掀开一条缝，屏幕的光刺得他立刻又闭上。他迷迷糊糊地点开社交软件图标，凭着首觉划拉到了顾言朗的小号。

照片和文字映入模糊的视野。沈疏的嘴角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向上弯了一下。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在那个小号动态下，用自己的小号ID，飞快地敲下一条评论：

他一定爱你超过夜灯。

发送。手机从脱力的手中滑落，沈疏彻底坠入黑甜乡，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