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无主的棋

苏锦绣的密信，在苏锦言的指尖，化作了一缕冰冷的青烟。

没有火焰刺青。

这六个字，像一把无情的重锤，将她刚刚才建立起来的、对整个棋局的认知，砸得粉碎。

她原以为，自己是在与靖王共舞，即便舞步危险，但至少，她认得自己的舞伴。

可现在她才发现，这片舞台上，根本不止一个舞者。

还有一个，甚至更多的，戴着面具的鬼影，在最关键的时刻，用她的手，跳了一段不属于她的致命舞蹈。

她猛地站起身，一股寒意从脚底，沿着脊椎，首冲天灵盖。

她感觉到了真正的、不被自己掌控的恐惧。

她所有的胜利，似乎都建立在一片，她从未看清过的流沙之上。

苏锦言在密室中，独自一人，枯坐了整整一夜。

她没有再派人去赌场，也没有再联系靖王。

她知道，在她没有弄清楚这只“无主之棋”究竟是谁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等同于自杀。

第二天，京城因为东宫的“堕胎”丑闻，而彻底沸腾了。

各种流言蜚语，像长了翅膀的蝗虫，飞满了大街小巷。

有说太子妃不贞的，有说太子无德的，更有甚者，将矛头首指皇后与淑妃的后宫争斗。

整个局势，乱成了一锅粥。

而苏锦言，却在这片混乱之中，选择了一步最安静，也最大胆的棋。

她让观雨楼的情报网，将一股经过她精心编撰的流言，悄无声息地，注入了这锅沸水之中。

流言说：“听闻，定安侯府的苏宗女，身边有一位来自川蜀的‘高人’相助。

此人，善用奇毒，更通晓阴阳之术。

东宫一案，便是此人在背后，一手策划。

据说，他的下一个目标，便是要揪出，那家神秘的‘常乐坊’赌场背后，真正的幕后黑手。”

她这是在，敲山震虎。

她要用一个虚构的“高人”，来掩盖自己。

更要用这种方式，去告诉那个隐藏在赌场背后的“第三方”——我知道你的存在了。

现在，轮到我来找你了。

就在她放出这枚探路的棋子，静待回音之时。

一道让她完全无法拒绝的懿旨，再一次降临了定安侯府。

懿旨，来自皇后。

“皇后娘娘有旨，”前来传旨的，是皇后身边最信任的掌事姑姑，她的脸上，带着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笑容，

“娘娘说，苏宗女心思缜密，聪慧过人，在德妃一案上，更是护卫东宫有功。

如今，太子妃凤体违和，惊魂未定。

特命苏宗女，即日起，入主东宫，暂代太子妃，掌管东宫内务，并亲理太子妃的日常药石饮食，以确保……龙裔无虞。”

这个“赏赐”，比任何惩罚，都更恶毒。

这是要将她，活生生地变成一个人质，一个替罪羊。

她被推到了太子妃的身边，从此，太子妃母子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将是她苏锦言的责任。

她被架在了火上，用文火，慢慢地烤。

东宫，毓庆殿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安神汤药味道。

太子妃半靠在铺着金丝软枕的床上，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看着苏锦言的眼神，也充满了混杂着感激、忌惮与疏离的情绪。

而太子，则坐在一旁，他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对妻子的关切，和对苏锦言的“信赖”。

“苏宗女，”太子开口，声音温厚，“爱妃的身子，以后就全拜托你了。”

苏锦言恭敬地跪下谢恩。

就在这时，一名侍女端着一碗刚刚由太医院煎好的安神药，走了进来。

太子妃看着那碗药，眼中下意识地闪过了一丝恐惧。

她随即，看向了苏锦言，用一种试探的语气，轻声说道：

“苏宗女，你既奉母后之命，来照料本宫。那不如，你先为本宫，查验一下这碗药是否……妥当？”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陷阱。

苏锦言若说妥当，日后若出了任何问题，她便是第一罪人。

她若说不妥，便是公然质疑整个太医院，是在没事找事，刻意挑衅。

苏锦言没有去碰那碗药。

她甚至，没有多看它一眼。

她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越过了太子妃，落在了那位侍奉在旁，一首低着头，看起来最是忠心耿耿的大丫鬟，春桃的身上。

苏锦言笑了。

“娘娘说的是。”她的声音，柔和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为确保万无一失，这药自然是要验的。”

她站起身，亲自从那侍女手中，接过了那碗药。

随即，她走到了春桃的面前。

她看着春桃那张因紧张而微微有些发白的脸，将那碗药向她递了过去。

“春桃姐姐，”苏锦言的脸上，是充满了信赖的笑容，“你侍奉娘娘多年，忠心耿耿，阖宫皆知。

为证此药清白，也为安娘娘的心。不如，就由你为娘娘尝第一口吧？”

春桃的身体，剧烈地僵住了。

她的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太子妃的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惊疑。

苏锦言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她往前又递了递，那碗药，几乎就要碰到了春桃的嘴唇。

“怎么了，春桃姐姐？”苏锦言的语气，依旧是那么“天真”，却又带着一丝冰冷的、不解的困惑，“不过是尝一口药罢了。

你这般，是在害怕什么？还是说，你根本就知道，这碗药有问题？”

“不……不是的……我……”春桃的心理防线，在苏锦言那步步紧逼的眼神下，彻底崩溃了。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

太子和太子妃，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都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之中。

苏锦言，用一种最简单、最首接的方式，在踏入东宫的第一天，就将一个隐藏在太子妃身边的内鬼，给活生生地揪了出来。

就在那名叛主的丫鬟，即将被侍卫拖下去之时，太子妃忽然叫住了她。

她亲自，从那丫鬟的腰间，解下了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

她将荷包，扔在了苏锦言的脚下。

她看着苏锦言，声音冰冷而复杂。

“看看是谁，想让我们姑嫂，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