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致命朱果

天空像是被泼了一盆浓墨，厚重得化不开的铅云低低地压在狰狞嶙峋的山崖上方。狂风粗暴地撕扯着崖顶稀疏的林木枝干，尖啸着在嶙峋怪石间穿梭。

这异常的天气，对于我这等被困于地面的草木精怪而言，感受尤为深刻。我的精神力如同被浸泡在冰水中的海草，吃力地穿透层层潮湿沉重的空气，艰难地捕捉着天地间紊乱的能量流。

崖顶方向，一股古老、沉凝却又带着极度焦虑与搏命意味的木属性妖力波动，如同地火熔岩在厚重的山体之下奔涌、聚变，正不顾一切地试图冲破某种壁垒！虽然相隔甚远，那份破釜沉舟的冲霄妖氛，仍像冰冷的针尖，狠狠刺在我覆盖整片谷地的精神场域边缘。

千年老槐树精！它在渡劫！

我的心猛地一沉，精神力几乎本能地想要缩回更深的土层深处。天劫！那是所有向往逍遥长生者的命门，是天道设下、抹杀悖逆者的无情铡刀！寻常生灵闻雷色变，避之唯恐不及，更遑论我这等天雷落下便必然会被轰击本体、形神俱灭的草木之精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沿着我的脊柱（如果我有的话）一路向上爬升。

然而，就在那汹涌的恐惧漩涡中，一点小小的、固执的、近乎贪婪的念头，却顽强地冒出了头，像一粒落在石头缝里的草籽。

是那株朱果！

就在老槐树精盘踞的那片陡峭崖壁最顶端，几株虬曲的老藤间，一簇异常红艳的小果子格外扎眼地挂在枝头。那是我前几天通过几只飞鸟传递的杂念拼凑出来的模糊“消息”：崖顶阴侧岩缝中，藏有一株“赤焰藤”，正值结果。果子不大，不过婴儿拳头大小，但果肉，在鸟雀们混乱的记忆画面里，能感应到那果子蕴含的纯净火属性灵力与勃勃生机。

下品灵果，搁在平时大宗门的药圃里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被困在此地、灵气来源极其单一（只有地下灵脉和偷渡一些天地灵气）的我来说，这枚火属性的果子，不啻于沙漠旅人眼中的甘泉！

它能中和我过量汲取、导致经络僵木的木灵阴气，也许……也许能让我摆脱这该死的泥土束缚几息？哪怕能稍稍活动一下手脚呢？

这念头如同火星掉入油库，瞬间点燃了我沉寂千年的渴望。那份对自由的、最低限度的移动能力的渴望，压倒了天劫带来的恐惧！只要在雷劫真正锁定它之前，闪电般摘取！

我的目光（意念扫视）死死锁定了此刻正瑟瑟发抖躲在岩壁下方、一只浑身灰毛、体型颇为壮硕的肥兔子。它刚刚笨拙地替我从泥地里刨出一块带着微弱灵气的土坷垃，还在向我精神领域里哼哼唧唧地讨要奖励。

“看到崖顶那片红色的果子了吗？” 我的精神力凝聚成一道清晰无比的意念指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贪婪急迫的热度，“避开那风暴中心！从侧边绕上去！摘一颗！只需要一颗！快！动作快！事成给你十颗最的‘青岚草籽’！” 我开出了自己都觉得过分的条件。青岚草籽虽然只是最低阶的灵草种子，但对于兔子这类野兽而言，吸引力堪比灵丹。

肥兔子那双红宝石般的竖瞳里映出天雷隐隐的紫光，恐惧令它全身绒毛都炸开了。可脑海中被我刻下的指令和那份对草籽的巨大渴望交织着。它在原地踌躇地刨了两下前爪，看着崖顶那抹的红色，又瞥了一眼天空中翻滚咆哮、己经酝酿出刺目电弧的恐怖劫云。

“吱——” 它最终还是抵抗不了那份来自本能的贪婪和被我催动意念的鼓噪，发出一声尖锐得变调的嘶鸣，后腿肌肉猛地一蹬，炮弹般朝着那陡峭的崖壁弹射而起！

我的所有“眼睛”——散布在附近几只鸟雀身上微弱的精神印记——也死死盯住了那道灰影。兔子蹬腿时爆发的力量惊人，竟在笔首光滑的岩壁上借力连续窜跳了好几下，每一次蹬踏都带起碎石纷纷滚落。它灵巧地贴着悬崖最边缘，朝着那几株挂满朱果的老藤急速逼近。天空的雷声愈发沉闷压抑，如同巨人压抑的怒吼。

快了！还有五丈！西丈！

肥兔子的目标近在咫尺！藤上朱果那的红艳几乎要灼痛我的精神感知！一种混合着紧张、期待、罪恶感和贪婪的战栗感在我扎根的泥土深处弥漫开。

就在这时！一切快得超出了我精神感知的极限！

“轰——嚓——！”

一道刺眼欲瞎、呈现出诡异惨白色的闪电，如同贯穿天地的巨大长矛，自那浓得化不开的劫云中心悍然劈落！那目标，本是锁定在那株千年老槐精盘踞的崖顶平台上！

然而！

那只为了躲避老槐精散发出的恐怖妖力冲击波而贴着崖边奋力攀爬的肥兔子，距离那道天罚降世的主轨道末端，仅仅只有数尺之遥！

雷霆无情。

惨白色的电光在劈中老槐树躯干的一刹那，所爆发出的毁灭性能量和空间爆震冲击波，瞬间撕裂了周围脆弱的平衡！飓风陡起，裹挟着狂暴的雷霆碎片和湮灭性的能量粒子，如同千万把高速旋转的飞刀横扫而出！

我“看”到，那只离中心爆炸点过近的灰影，甚至连一点象征性的抵抗都未能做出。

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由毁灭法则构成的巨掌拍中！在那苍白的雷光映照下，瞬间失去了形体！皮毛、筋肉、骨骼、以及其中烙印着我一丝精神印记的灵魂碎片，在亿万分之一息内便彻底崩解、汽化！只在残留的精神映射中留下一个模糊的概念——一团急剧膨胀的灼热白芒，紧接着是彻底虚无的黑。

死得干干净净。一个念头没来得及生出，就被抹除。

我的精神力，那一根寄生在肥兔子脑海中的、用于精确引导的细丝，在它意识泯灭的同一刹那，感受到一股毁灭性的能量逆流而上，凶狠地反噬过来！

“呃！” 一声痛苦的闷哼从我趴伏在地的形体深处传出，如同被无形的钝器狠狠砸中头颅。那感觉极其怪异，我的本体并未受到实质物理损伤，但精神核心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强电流狠狠“灼”了一下！视野骤然一片惨白，无数混乱的噪音在意识里轰鸣，无数属于兔子的碎片记忆和濒死感知爆炸般涌入——绝望、灼热、分解、无尽的坠落感……